鳳姐先跟賈母說,賈母便跟薜姨媽說,薜姨媽便跟薜寶釵說。
本來這件事情應該很快就能傳到寶釵的耳朵裏的,可是卻經過了這麼多複雜的過程,才讓薜寶釵知道。這其中又有多少曲折,又有多少痛苦,也無人得知。
總是浪費了那麼多工序之後,這薜寶釵是知道這個消息了。
她也記得她哥哥的話了,果真她哥哥是鄭重其事來跟她說的。而她隻當她哥哥說的是笑話,如今眼看著不是笑話,她真要去柳池見楊觀天了。
楊觀天,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就害怕。她不想呆在蘅蕪苑裏,她便離開了蘅蕪苑,蘅蕪苑不能呆,便隻有往瀟湘館了。
瀟湘館也能一直呆下去嗎?
瀟湘館裏,黛玉在縫補著一件衣服,是給賈弘曆做的一件春衣。應該是春裝,女人的春裝若穿在女人身上,便是金陵城一道華麗的風景。
不是春裝,隻是春衣,賈弘曆的春衣。
一針一線,是黛玉在縫補。曾幾何時,這雙纖纖玉手是為寶玉縫補過香袋兒,如今她在縫補才三歲的賈弘曆。
寶玉是黛玉喜歡的人,賈弘曆也是黛玉喜歡的人。黛玉無法分清這兩種喜歡有什麼區別,或者喜歡本身就沒有區別。黛玉感覺是模糊的,模糊的她也弄不清此喜歡和彼喜歡有什麼分別。
寶釵進瀟湘館時,看著認真縫著春衣的黛玉。
“你來了?”黛玉說。
寶釵笑道:“我來了。”
“你不必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黛玉依然埋頭縫著春衣,那似乎就是黛玉的工作一樣。
“那我要說什麼?”寶釵問。
黛玉笑道:“你和人相親,你想知道怎麼拒絕別人。”
“你怎麼拒絕的?”寶釵又問。
“月色、波若、夏笙、筆畫四人助我。”黛玉一笑,又厲聲道:“你們四人出來吧。”
月色、波若、夏笙、筆畫四人果然出現在黛玉麵前。
“他們是?”寶釵還是問。
“他們是保護我的人,保護我是他的職責,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保護你。”黛玉一笑,“寶姐姐以為如何?”
寶釵一笑,“不必。我不需要他們。”
寶釵又說:“我來錯了地方。”她一張女人的臉龐,閃著一張女人的眼睛。
黛玉冷笑道:“你應該和楊觀天單獨會談去,楊觀天是男人,而我黛玉是女人。”
寶釵說:“女人和女人,等於妒忌。”
黛玉走到瀟湘館邊,看著寶釵離去,關上瀟湘館的門。
寶釵回了蘅蕪苑,打扮一番,胭脂水粉、華麗春裝,寶釵本是美麗,經過裝扮,更加美麗。
月亮爬上柳梢,夜色進入金陵柳池,寶釵在初七的月光下看著自己的影子。
“你的影子很漂亮!”是楊觀天的聲音,看來他不是一個喜歡爽約的人。他來了,帶著濃烈的戲謔意味。
“漂亮嗎?”寶釵諷刺道。
“漂亮。”楊觀天笑道,“薜大千金年芳幾何?”
寶釵笑道:“你想知道?”
楊觀天說:“當然想知道。”
寶釵又說:“你還想知道什麼?”
楊觀天笑道:“你家在哪裏?”
寶釵說:“你問的隻有廢話。”
楊觀天的臉色忽然像月色一樣白,笑道:“你一點女人味也沒有。”
寶釵微微一笑,看著楊觀天,發現他眼睛裏有一種失望,失望中又帶著絕望,絕望中充滿著新的希望。
寶釵說道:“你終於肯說一回真話了。”
楊觀天說道:“你還想聽真話嗎?”
“不想聽。”寶釵說,“你的真話還有多少?”
楊觀天說:“我不會罷手。你必須嫁給我。你應該知道,賈府的兩座宅子的主人過得很難受,誰能讓他們舒服點?”
寶釵給了楊觀天一個不屑的目光。
“我,隻有我。”楊觀天仿佛是救世主一樣,向賈府伸出了橄欖枝。
“做你的白日夢吧。”寶釵說完,便要離開柳池。
“你今天走不了了。”楊觀天哈哈一笑。
柳池開始有了動靜,看來這楊觀天今天要把寶釵擄走了,不是用花言巧語,而是武力。武力?一個好聽的足以欺騙普通女人的理由。
寶釵不是普通女人,她不喜歡暴力,和她不喜歡花言巧語相一致。
嗯啊,寶釵也是一個女人,不普通的女人。
柳池裏的水花忽然冒了起來,就像柳條似的滿天飛揚起來。
“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土匪。”寶釵說。
從柳池裏飛出的土匪們串了出來,圍繞在寶釵的周圍。
“今天是我的死期!”寶釵大聲說著,就連柳池的水也泛起陣陣漣漪,“就讓我死吧,殺了我,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