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殺手（四）
逍遙劍道第一重，順心。
大黑劍有靈，林晚燭的這一劍未用任何劍道以外的力量，是純粹到極致的劍。酒館的所有皆停滯，白小蠻的白袍袖口不再擺動，青狐小然的尾巴也停止了搖晃，孟夫子的笑容掛在臉上，雕刻怪獸的老者則手懸在半空。
順心劍，誅人，亦是能誅心，凡心中不能無欲無求，有魔障者，都避不開這一劍。世上誰又能做到真正的心境無塵，即便是道佛兩家的大能，恐怕也未必能達到這種境界。老者乃世俗中人，當然在所誅之心內。
劍氣並不充滿著心悸的殺氣，而是令人如沐春風，有一種沐浴在道韻之下的感覺。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道家則更加簡單和縹緲，道音所存，即真人所在。林晚燭自信這一劍已經到了目前境界的巔峰，斬殺道玄境中品甚至道玄境巔峰的強者，此劍足矣。
然而，老者卻動了，他立錐，橫空一畫，一條江河在他錐中出現，寬廣無邊。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條江河能吞噬一切，包括林晚燭的劍氣。老者的一個動作，宛如容器，劍氣雖無形，卻也在容器之內。
順心劍，林晚燭的至強一劍，在老者麵前，不堪一擊。
老者掐著自己的手指，有些驚奇的道：“小子，看不出來，你在劍道上的感悟竟然如此深。莊子休的逍遙劍道，你有那麼一分火候了。”
林晚燭不說話，大黑劍貼近他的胸膛，他已經準備出第二劍了。
老者的嘴角扯了扯，求救似的望向孟夫子，孟夫子抬頭仰視酒館的天花，一副不關我事的神情。老者咳嗽了幾聲，擺著手道：“行了，行了，先前是我口出狂言。我跟書生是多年的朋友，並非敵人，我隻是想知道近來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你有幾斤幾兩，趕緊收起你的劍意，待會兒還有大用。”
林晚燭冷哼道：“前輩以後說話，須得小心，前輩辱我，無妨，傷我親人，不行！”
待在他後麵的青狐小然滿臉崇拜，白小蠻則羞紅了臉，哇，原來，在他心裏，我都是他的親人了，就是不知道是哪種親人，難道是愛人？不過，隨即她又有點失落，她是知道林晚燭早已有喜歡的人，而這個女子的地位，誰都無法比擬。
孟夫子開口了，憋著笑意，目視雕獸老者藏在身後，實際上抖動的手，道：“老枯，一大把年紀了，逞什麼口舌之快？林晚燭跟我儒家緣分匪淺，你少動歪心思。嘿，咱們的門下省令鍾大人真是神通廣大，竟能請的動你出山，我倒是想知道什麼條件打動了你？”
老者叫枯百獸，四十年前，是古丘有名的雕刻大家。在俗世中，他名諱曲四，他有四樣雕刻絕技，卻曲高和寡，故名曲四。他嗤之以鼻道：“狗屁，他鍾元常何德何能！我此番出來，不是為了他，幫他隻是順手的事。再說，我不會離開這間酒館。”說完，他意味聲長的瞥視林晚燭。
林晚燭如芒在背，十分不舒服，柳葉眸子中有殺氣湧動。
孟夫子神色正經了許多，問道：“莫不是你有了他的消息？”
枯百獸嚴肅的點頭，繼而蒼老的麵頰流露怨忿之意，說道：“不錯，我隱居多年，當今世上，也唯有他的消息方能讓我關注。哼，當年，他的畫，我的雕刻，一直都未分出個勝負，倘若這個老不死的還敢入世，我定要同他比個高低！”
孟夫子了解其中的密辛，他道：“你也不必太過執著了，一個書畫聖，一個雕畫王，皆是冠絕今古的存在，為了女......罷了，儒家亦有規製，不能亂說。老枯，清平調的人一路追殺至此，鍾元常會沒點手段？”
枯百獸神秘道：“手段當然有，而且，他們已經到了。”
簡樸的馬車在酒館門前落住了馬蹄，趕車的是個中年男子，談不上氣質，卻有幾分恣意的味道。本來一行十二人，到了此時，隻有七人了。腰間負大刀的漢子，和他的女兒，四個隨從，一人禿頂，一女著大紅衣，一人黑似鬼，一人壯碩，然臉如猿猴。禿鷹，赤蛛，黑鬼，大猴，坐在馬車裏的正是從西京來的朱先生。按照常戎的意思，這間位於懷州邊陲小鎮的酒館是最佳的住宿之地，況且，他摸著袖口裏的錦囊，鍾大人吩咐，酒館裏有能幫他們的人。清平調的春雨，夏蟬，秋葉，冬雪四人，殺了六個護衛朱先生的高手，雖有馬夫王若弦在，但此去天商國，路途漫漫，他常戎實在沒有把握安全的送朱先生出境。
“他來了，我就得離開，隻要我在，他不會下車的。”孟夫子突然變得傷感，他想見車上的人最後一麵，奈何礙於某些陰謀，如果他們真的見麵了，孟夫子回西京後將會有數不清的麻煩。孟夫子不介意這些麻煩，但朱先生定然不會讓他招惹這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