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賣鐵
南邙山下，荒塚無數。
作為古丘南麵的最後一道門戶，崖州，自古多冤魂。百年以來，南邙山皆是埋骨之地，殺的不單有他國奸細，還有古丘國自己人。南邙山已是江湖和廟堂心照不宣的存在，光是每天從崖州各大官府地牢上秘密處死的，就逾千人。
寧錯殺，不放過，這是邊境大州的氣魄。
“唉，你們聽說了沒，最近天商國有個將軍意圖混入崖州，不巧讓刺史大人逮住，傳聞，昨夜屍體已經丟到南邙山，叫野狗給吃了。”一個肩上挑著布袋子，手拿帆布，走方的郎中模樣的中年男子，摸著他的小撮胡子說道。
“哎呦，秋郎中，今兒怎麼得空，來了小弟的店子，你不用去給竇家大小姐瞧病了？”原來，這郎中落腳在一家簡樸戲樓門前。說是戲樓，其實隻有一層，不到二十張凳子。台子也不大，唱不了什麼大戲。說話的正是戲樓的掌櫃，高高瘦瘦的，太陽堂倒是鼓起，想來有把子力氣。
秋郎中晃著帆布，餘光瞥了一眼台上的戲，嘿，唱的是《中山狼》。扮演東郭先生趙子簡的趾高氣昂，帶著虞人們，牽了犬，臂了鷹，架鳥號之弓，攜肅慎之箭矢，在中山地麵上打獵。虞人隻有兩個，然趙子簡氣勢十足，竟讓他演出了浩蕩之感。
秋郎中心癢難耐，不過戲樓的湯掌櫃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湯掌櫃皮笑肉不笑的道：“秋郎中，這個月你都上我這兒兩回了。戲樓的規矩，要看戲，先付銅子兒。”
戲樓的門口聚集的人不少，大多不是來看戲的，而是聽秋郎中胡侃的。第一次的時候，湯掌櫃高興得合不攏嘴，以為秋郎中能為他招攬生意，免費請他看一場戲又何妨？但，他錯了，兩次，這些瞧熱鬧的，一個都沒進戲樓子，秋郎中講完了，大家一哄而散，然後他自己進去了，看得津津有味。
秋郎中苦著臉，說道：“湯掌櫃，我一個江湖郎中，能有幾個錢，我就站在此處，你不要關門，我過過眼癮。”
湯掌櫃一口回絕道：“那不行，除非你有本事把他們都帶進來，我請你看。”
“秋郎中，你講不講了，叫野狗吃了之後咋樣了？是不是又變了鬼，晚上索命，說不定還能爬到爬到婆娘的床上，反正是鬼，那活兒技也是虛的。婆娘驚悚，身上卻快樂，一人一鬼共度良宵。”街邊，蹲在地上，要飯的，渾身邋遢的乞兒色眯眯的說道。
“去去去，野狗吃了就沒了，討你的飯去，不講了，不講了。”秋郎中攬起帆布，悶悶不樂。他原本想著靠說些鬼怪奇談賺些銀子，但他一個郎中，總不能拉下麵子放個碗，跟個乞兒似的，全靠觀眾們自覺，誰曾想半個多月了，一位有眼力見兒的都沒有，聽完了就走，他顆粒無收。
“拉倒，拉倒，聽多了也倒胃口！”扇子插在背後，有點讀書人風範的青年不耐煩的道，隨即大步離開。
“就是，天天神鬼神鬼的，崖州這塊地兒，誰沒見過幾個鬼。你口中說的什麼豔鬼，色鬼的，倒是沒見著，否則老子還至於獨身三十年？”挑著籮筐的方臉大漢氣呼呼的，一瘸一拐的也走了。
也就十來個人，一口氣的時間，盡數走光了，唯有那個乞兒滿臉的期待。在崖州乞討，是十分困難的，崖州人窮苦，油水不多，更重要的是，崖州官府時刻都在清理奸細，奸細最喜歡化妝為乞兒，一個不小心，殃及池魚，說理都沒處說。
湯掌櫃靠在門上，作出請的手勢，道：“秋郎中，竇家大小姐還在家候著你呢。要不你去說說，聽戲能治病，讓竇老爺子把戲班請回家去。這樣一來，你就有戲聽嘍。”
秋郎中暗自神傷，竇家大小姐是個大胖子，二百多斤，如小山一般，前幾天，因吃了太多得了食積症。竇老爺找了七個崖州名醫都沒治好，最後秋郎中自告奮勇，隻一天，竇大小姐就恢複如初。要是故事隻到這兒，竇老爺子為人再小氣，秋郎中也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診金。然而，竇大小姐二十八了，都無人敢娶，她一眼相中了秋郎中，且抱著不許他走。秋郎中的瘦小體魄怎得過她，差點遭了她的毒手，毀掉一世的清白。竇老爺子出麵，這秋郎中年紀大了點，相貌卻還周正，當個老女婿，也無不可。他拍了錘子，當晚洞房火燭。得虧秋郎中機靈，在黃昏之時騙過竇大小姐，逃了出來。
如今，這樁事在坊間廣為流傳，是個笑柄。
“嘿？你這人怎麼回事。不知道此地是誰的？快走，快走，否則休怪爺爺抽你！”乞兒的聲音傳來，顯得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