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憑窗眺望,遠處誰家少年正翩翩走過,或許她也有過春心一動,冒出妾擬將身嫁予的傻念頭,然後兩頰漫起紅雲,不禁掩住嘴吃吃吃竊笑得羅裙搖曳長袖飄蕩。
那時多麼自由,身與心。
怎料想進了宮中,怎料得委身於這樣的男人。
一切都戛然而止了,便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說了也無益,後宮巧笑美目遍地繽紛,丈夫早已亂花迷眼嫩草沒蹄,哪還有閑暇將她當一回事啊。
何況她也無意爭春,從來不爭,凡事要爭,總還須分個值或不值呀。
對那個男人,那個趙椹,她始終懨懨的。
就讓別人去爭風吃醋吧,她無所謂,半絲心力都不肯花在上頭。
是的,不值但是,十七歲那年,沒有任何預兆,她竟突然被進封為淑妃。
平心而論,她多少還是竊喜了一下。
宮中那麼多美人望穿秋水楊淑妃年華耗盡,老死也未必熬到這個名分。
重要的是接下去,也就是第二年的七月,哥哥楊亮節等三十四位她的親人也被接二連三推恩進秩了。
謝天謝地,她真正的高興,由此而起。
因為她,正是因為她,她藏在心中最柔軟處朝思暮想的親人得以惠及,那麼,好吧,她還有什麼可幽怨不滿的呢?重重官闈的覆蓋下,就是零落成泥,她也無話可說了。
是這樣的心思讓她瘦弱單薄的身體有了生機回轉的氣息吧?總之就是在那期間,她懷孕了。
十八歲那年的六月,她生下了兒子趙星。
母憑子貴,哪朝哪代不是這樣的呢?生活進行到這裏,終於被一抹霞光鍍了層亮色,心不由得也暖了幾分。
夜深人靜時,有時她會想起另一個楊淑妃,不是同代的,離得有些遠,已經相隔兩百多年了,那是北宋真宗趙恒的妃子。
相比起來,真宗的楊淑妃未必事事都幸運如她哩,她有兒子趙星,而那個楊淑妃卻終生未育。
可是真宗依舊對她寵愛有加,除了不可動搖的皇後劉娥,就再沒有哪個嬪妃能比她在天子心中占去更多的位置了。
真的該對此羨慕,女人哪,脆弱如草,不能開花結果,不能遮天蔽日,幸與不幸都維係於別人的風別人的雨別人的陽光與甘露。
劉皇後同樣無子,竟將侍女李氏產下的兒子趙禎強行奪來收歸名下,然後交予楊淑妃撫養。
就是這樣一個因緣巧合,這個真宗的楊淑妃不經意間竟等來了另一種更大的幸運,她的礦產般富饒的母愛終於尋到了一條寬廣的渠道,可以不息地歡暢地日複一日汩汩流淌。
小娘娘,趙偵這麼親昵地稱呼她,然後,等到這個聰穎仁厚的少年終於端坐龍椅威服天下時,楊淑妃先是成為皇太妃,然後是皇太後。
算起來,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母憑子貴啊。
趙墾會與他的先輩趙禎異曲同工嗎?不敢肯定,但至少這麼浦之上一個王朝的碎片年複一年杭州西湖上的荷花一如既往地豔麗綻放期待過。
日子總歸要過的,夢也總歸要做的。
臨安城所有的亭台樓榭、市井街衢據說都不遜汴京。
遼兵的烽火、金兵的馬蹄之下,大宋從北而南,江山縱是搖搖晃晃,畢竟也持續了三百多年,那麼,怎麼就沒有再持續下去的可能?誰料到,這一次真是非同往昔了,元比遼比金都更張狂強壯,血盆大口裏的兩排巨牙那麼尖利,眨眼間就已經將大宋王朝的江山咬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