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耳房裏,大太太下得床來,喚冬青道:“薛老爺可會留下用飯?時候不早,可得命廚下預備著了。”
冬青上前來扶住她,答道:“院前沒有太太您張羅,哪裏想到這個?大老爺什麼樣人您也是知道的,這會子人家薛老爺早走了。”
太太便道:“那老爺呢?”
冬青抿了抿嘴,往偏院方向翻了個白眼:“早過去那邊侍候那位主子了!自昨夜到今日,老爺除了麵見了一回客,竟是衣不解帶守在那裏,生怕有了什麼閃失,得罪了那位娘娘。據說早上湯水都是親自喂的呢!”
太太立時色變。冬青心悔話多,忙攙了她到海棠凳上坐下,“依我說太太這回受了這麼大委屈,趕緊地好好將養,快別操那份閑心了。那邊院裏再嬌氣,也不過撐得個三五年去。到時候時間一久,老爺還不得顧念著您的好處?左右做得再好也是不被人記著,眼下倒不如省心些。”
大太太默不作聲,攏了攏衣襟。
冬青便拿了件襖子披在其肩上,又將爐火撥暖了些。
秋澄進來道:“大姑娘來了。”一麵打了簾,讓了外頭人進屋來。
大太太望著瑾芳,瑾芳先施了禮,方拿了兩盒藥膏子上前:“聞知太太受了委屈,這會子可好些了?女兒這裏還有兩罐冰梨膏,於消腫止痛最是有效的,特拿來與太太試試。”大太太凝神不語。瑾芳頓了下,又道:“太太為府裏上下奔波勞碌,莫說無錯有功,便是有錯,也是不值什麼。老爺失手傷了太太,原是不該,女兒便代父親向太太賠個不是罷!”
說畢,便就端端正正跪於地下,於太太磕了三個響頭。
大太太心裏原因昨日之事而心存芥蒂,滿心裏害怕府裏上下背地裏看笑話,是以從早到如今竟不願起身。方才見瑾芳進來,還道是也存了這心思,故而一聲不吭。眼下見其並無二意,心裏方覺空爽,忙喚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動不動就下跪,倒不是我豎的規矩。”
瑾芳順勢起身,“還望太太勿要苦著自個兒。”
大太太拉了她手,歎道:“人人都說我連生了兩個兒子,好福氣!卻不知男孩兒倒底不如女兒貼心,如今我聽了你這番話,便是有再多的苦水,心中也覺好受多了。你說你要是我親生的該多好?”
瑾芳忙道:“女兒本就是太太的女兒,隻要太太不棄,女兒願終生侍奉膝下。”
大太太苦笑道:“這又是傻話了。過不得幾****便是劉府的少奶奶,我又怎舍得讓你侍候我一輩子?隻你在那邊好生聽話做人,不給我丟臉,我便心滿意足了!”
瑾芳略一思索,點頭道:“女兒自當聽從太太的教誨,好生侍候公婆夫君。那麼太太身邊,就隻好托付給眉兒妹妹,讓她多費些心,替我多陪著太太罷了。”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方才還親切不已的大太太這時忽變了臉色,將她手也甩了開去。
瑾芳心下一沉,垂目起身:“眉兒是太太的親侄女,也與女兒如親姐妹一般的。女兒出嫁後,自當請她多多費心。何況,她聰慧伶俐遠甚於我,平日也頗能幫得太太的左右,便是有什麼過失,太太何不看在往日份上,原諒她這一回?老太太那裏與她無甚淵源,懲罰起來自是不顧人情,太太是眉兒的親姑姑,您不待她好點兒,她又還能指望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