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闕春雨如詞
蘇木蘭冷笑,她平日裏最恨心誠這般浮誇浪蕩子弟,眼看心誠和她說著,卻手上嘴上都不停,摟著湊過來的幾個美人在二樓欄杆上調笑嬉鬧。
蘇木蘭抬首看著心誠,就要暴跳,忽然就見手下兵士們從二樓推搡著一個衣裳不整的人下來,那人白淨清秀,卻是神情淒惶,被士兵抓著走到二樓看見樓下的蘇木蘭,頓時嚇得委頓在地,士兵們將他提起來,他卻忽然抓著欄杆死不放手,士兵們去掰他的手,他竟然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哭的好不淒慘。
心誠幸災樂禍,道:“嘖嘖,你看看,你這樣將他捉回去,他還不是逮著空就得往外跑?”
而那張儀桓看見心誠,眼中忽然有了亮光,大喊道:“心誠大哥救救我!救我!救我——”
當真是撕心裂肺,痛斷肝腸,在場之人不忍卒聽。
然後手腳抹油了一般竟然就要從那許多士兵手中掙脫出來,連滾帶爬的竄到心誠麵前幾步遠,又被士兵按壓在地。
心誠又是嘖嘖了兩聲,看著衣衫不整,幾不覆身的張儀桓,哭的梨花帶雨一般,再看看樓下那個黑臉夜叉婆,有種顛倒錯覺,這場景真好似惡霸逼迫良家婦女一般淒慘。
“心誠大哥,你救救我!我不能跟她回去!不能啊!”
心誠極其虛偽的歎了口氣,像拎小雞似的一伸手就將儀桓給拎了起來,扔給身後的那一群美人,道:“收拾幹淨了,派人找個地方將他藏了,先避避。”
然後回身看向樓下有些七竅生煙的蘇木蘭,心誠笑吟吟的道:“張夫人,你先冷靜冷靜,我說呀,你就是太過凶悍了,男人嘛,**點也沒什麼,更何況又當然都是喜歡溫柔如水,濃情蜜意的,你這樣子,就是將儀桓給捉了回去家法處置也沒用嘛!不如你留下來,我請幾位姐姐好好教教你怎樣討夫君喜歡,保你受用無窮!”
頓時樓上樓下,樓中美人和客人們又都哄笑出來,觀者如堵,附和不斷。
蘇木蘭大怒,瞪著樓上還在不停取笑的心誠,忽然冷笑,對手下兵士道:“上!今天就給我拆了這凝香樓!”
蘇木蘭說著就拎了紅綾銀槍向樓上而來,直奔心誠,她手下士兵得了軍令,麵麵相覷,但這大小姐從小就是在蘇竟軍帳中長大的,積威極重,也頗得軍心,他們聽著眾人取笑自家小姐,也是窩火,因此遲疑片刻,竟當真動起手來。
一時凝香樓中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凝香樓中,心誠左支右絀,護得了這個又丟了那個,片刻後身邊的眾美人也作鳥獸散,偏偏那蘇木蘭武功了得,心誠一個不備,幾乎就要被一槍戳穿,又轉頭見這凝香樓果然被砸了個滿目狼藉,不禁也動了真怒。
心誠不由罵道:“今天他娘的到底是什麼破日子,出行大凶?怎麼到哪哪被砸!”
池沼碧綠,夜風清冷,池上一對小鴛鴦對浴相偎。
手弄絲線,架好經線,白生綃上一一描出天池十六峰,鑲玉小梭子牽引各色緯線,手上不停,整個冬日便已繡成這白首山上蓮花天池。
聽聞自己就生在那山下,卻是從未見過。
放下絲線,看著描畫的緙絲底稿,這還是從中然的畫中描下來的,聽說他好似前幾年時去過,便畫了這十幾卷,而她一向過目不忘,看過後便描了下來。
去歲整個冬日都無事,便翻了出來,繡成這白首山天池十六幅,白首山,白首到老,十六幅,而今年自己恰好就是十六歲。
“娘娘,雖然已經是春了,可天晚了,早春夜裏還是涼的,娘娘還是進屋吧,奴婢這就叫人為娘娘準備晚膳可好。”
說話的宮人頭上翠翹微顫,一抹齊眉流海,臉如桃瓣,正是翠翹。
“娘娘,您身子還不是很好,還是進屋吧——”
“不知什麼時候石榴才能熟呢?”
“娘娘,你想吃石榴?”
翠翹有些驚喜,整個冬日梳蟬都懶懶的,雖然不至於食不下咽,但也相差不多了,翠翹此時聽見這句話,便如同得了至寶一般歡喜。
“不知兩岐山上的石榴什麼時候才能熟呢?”
“什麼?娘娘您說什麼?奴婢沒聽清楚。”
“沒什麼。”
梳蟬說著起身,由翠翹扶著進了屋。
依然一身月白素絲綢裙,早是舊衣裳了,髻上那一對白角雙鳥旋飛銀梳,也是舊飾物了,翠翹幾次都勸她拿去重新去榨一榨,她卻總是不肯,由著那銀梳子上好似蒙霜一般的黯淡。
晚膳之時,看著滿桌佳肴,隻覺口苦,翠翹執著一個湯盞,道:“娘娘,這是今年的新粳米,奴婢叫人用荷葉蓮子熬了,奴婢不管,您今天一定要將這一碗都吃下去才行。”
梳蟬失笑,這哪裏是女婢的口氣,但還是乖乖的張了嘴,忍著胃中泛酸,吃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