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宮宴時,宮裏的嬪妃們身著早已做好的冬衣,雪地裏各色的鶴氅貂狐,襯著那一點點的早梅,倒是哪個更美?
**爛漫如一幀畫,絕豔濃媚的綿妃,風華如月的朱昭媛,人已如梅的梅婕妤,嫣然花嬌的齊才人,柔美楚楚的朱才人,便是這幾月更為圓潤的孫才人也美態慵然,常美人沉靜恭順,卻自有端淑安婉,已是一幅美人之圖,中然心境卻不大好,飲了幾杯酒便有醉意,起身到殿外,風雪之中梅花神清玉骨,豈是美人能比?
而梅樹下卻站著一人,碧色滴露碧桃花織緞披風於風雪之中軟軟而飄,衣著薄而極纖,眉目秀而極美,淡愁如醉,卻是張美人。
張美人怔怔看著中然,已是含淚,彎身一拜,兩相無言。
中然折了一枝梅花,轉身卻給了張美人。
太後興致極好,及至宮宴之後中然陪同太後遊梅園賞雪,出了大殿,隔了風雪,卻見張美人折梅在懷,倚梅而立,滿身的雪,竟是已足足站了幾個時辰。
中然卻似乎未見,陪同太後去了梅園,身後妃嬪宮人,浩瀚香河玉林一般。
然而當日夜裏,中然還是去了雲水閣。
這樣冷的日子,梳蟬懷裏一個紫金梅花暖爐,已是滾燙,但手指還是冷,手中拈著的銀針都覺著裹了一層冷霜般,但還是慢慢繡著,這幾日又繡了幾匹龍綃,這是梳蟬最喜歡的一種綃,綃上再繡雙龍蟠日,九鳳穿花。
因為是新年了,皇上的朝服和**也定要都做新的,不管去年的有沒有穿過,都不會再取出來穿了,而中然並不知道,他自登基之日起,身上所穿的衣服,雖是從珍織坊中送去,但其中凡是繡著錦繡龍紋的,其實都出自梳蟬的手。
今年卻是好似趕不及了,因為梳蟬又病了。
但就是病了,其實還是可以繡的,然而曹美人小產,梳蟬心裏也是打著結一般的難受,心結難解,絲線更亂,翠翹又求著,梳蟬也隻得少動了針線。
而聽聞皇後病了,宮中的妃嬪都來了廣夏宮探視,曹美人小產之後,中然悲傷已極,連著合宮都惶惶月餘,太後為寬解中然,又為中然選了幾個宮人服侍,有幾個還封了品級較低的采女,因此單獨或是結群而來問安的妃嬪們漸多起來,梳蟬整日都不得安生。
唯有綿蠻卻是較了勁似的,竟也病了,直到新年將近,也不見好,自然也未來拜見皇後,這般恃寵而驕,連皇後也不放在眼裏,而**雖漸漸繁榮,皇上卻仍是夜夜就寢於畫眉宮中,畫眉宮中依舊夜夜歌舞,宮中怨言便是日漸四起。
他人還好,朱昭媛卻是不忿,然宮中慶蠶生日時,妃嬪去拜見太後,太後卻道:“如今這宮裏的女人漸漸多了,就是身上的胭脂香都會因人太多而濃的惹人厭了,更何況是口舌?皇上如今正是傷心,也唯有綿妃能解皇上心憂,你們身為嬪妃不能討得皇上歡心,已是過錯,哪裏還能挑揀別人?若是再傳到皇上耳中,惹了皇上煩心,”太後微淡一笑,“那你們不僅無功,更是有過了。”
眾人諾諾應了,朱昭媛也隻得麵上應著,稍稍收斂,宮中才又安和下來。
“梅婕妤對太後言聽計從,而今這**,便是太後做主了。”
翠翹用紅泥小爐溫一壺酒,屋中藥氣沉沉,帶了酒味便辛辣起來,然而冬日陰冷,這一種氣息隻令人五髒都濃辣的暖了。
梳蟬笑道:“翠翹,你倒是越來越勞心了,什麼都要管著,也越發的大膽了,什麼都敢說了。”
翠翹道:“不是奴婢多事,隻是太後如今——前幾日廣夏宮的宮人領到的火炭,不是少了就是渣碎的,根本不能用,可不是宮裏的人看著太後眼色嗎?還要娘娘著人使著銀錢去宮外購置,再分給宮人,娘娘是皇後,自古也沒聽說過能有這種事情!娘娘還笑!”
梳蟬笑道:“你這樣傷神,也不怕容顏易老,以後如何出嫁?”
翠翹斟半杯酒端給梳蟬,嗔道:“奴婢才不要嫁人,一輩子都要守著這廣夏宮,守著娘娘。”
梳蟬正覺著手冷便接過來,然而手指溫熱之後,又嫌棄酒中藥味,轉手放在了榻桌上,翠翹見了不由道:“娘娘,這當歸獨活酒安神養血,廣夏宮本就陰寒,娘娘這些日子都睡不好,還是將這酒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