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美人一歎,看向窗外雪上之月,清虛之光,何其高潔,何其難得。
當年進宮的那夜,陰霾重重,可沒有這樣好的月光,卻不想今晚還能看見。
她本是大理人,隻因逃難隨父母到了帝台,投了遠親,這樣亂世,本以為是終於尋了個安身之處,卻不想,仍是逃不過。
初到帝台之時,她方年幼,卻還記得,她是想讀書的,求了父母送她到萬卷樓中,父母不肯,她便偷偷的跟著哥哥去學堂偷聽,然而每一次都被打個半死。
終於長成,出落的有幾分姿色,便險些就被賣到**中,她抵死不肯,不惜猶如潑婦般掙紮大罵,鬧的左鄰右舍都來指指點點,她雖出身低微,讀書不多,卻也知廉恥兩字,那一日被眾人在那破舊的小院子中圍觀她的瘋狀,如今想來,仍是含羞銜恨。
機緣之巧,一個在宮裏當差的遠方表叔得知後,便托人帶了她進宮,將她安置在一個偏冷的宮中侍候了四年,依照宮規,再有一年便可出宮,皇宮之中雖激流凶狠,然這樣偏冷的宮殿,還是可以求一點安寧的吧?
那日卻被綿妃見著了她,之後便被太後著人將她送到了皇上的寢宮之中。
最初也隻被封了才人,並不得寵,更不敢得寵,而今也不過是個已到末路的美人,她那宮外的哥哥竟仍以國舅自居,整日裏招搖唬人,今日竟還托了表叔向她討要賞賜,曹美人幽幽一笑,在這宮裏,她其實又算什麼呢?
曹美人伏在桌上,淚水滴落在衣袖間,不過是想求個活路,卻終究走錯了地方,這皇宮哪裏是有她們這樣的人的活路的?
曹美人拭去淚水,忽然伸手撕下那頁書,起身走到香爐前,將書頁扔進香爐中,化為灰燼。
爐煙香冷,淡淡龍誕香,高貴的香氣,當日皇上賞賜,也是皇上曾寵愛過她的唯一的痕跡。
曹美人淡淡而笑,皇上的寵愛本也如這熏香,濃濃淡淡,繚繞**,之後散作煙空。
夜雪落梅,月光流過澄白窗紙,竟有梅花恰恰撲在窗紙上。
翠翹端了木耳紅棗羹進來,梳蟬見了,道:“木耳也是性寒之物,你今晚怎麼做了這個來?”
翠翹手上一頓,笑道:“是奴婢疏忽了,”又道:“櫻兒今晚不在,奴婢都沒了主意了,隻想著娘娘這幾日有些咳,便做了這個,娘娘稍等,奴婢再去換一盞來。”
梳蟬挑著細細絲線在指間,纏繞如結,道:“不必了,本宮也沒什麼胃口。”
翠翹取下燈罩,剪去一朵燈花,笑道:“娘娘這是在繡什麼?”
“這是鳳尾菊。”
翠翹奇道:“這個花樣子可真是從未見過,是娘娘今日新描的嗎?”
“繡品之中唐錦最好,繡工竇師綸的陵陽公樣也最有名,本宮就一直想著是什麼樣子,隻可惜已經失傳了,本宮便試著照傳聞的繡法繡幾個新樣子。”
淡紫緞上水波雲紋,水波之間繡深紫鳳尾菊,花上生葉,葉上出枝,無縫錦上繡工無縫,不容一針,攢了黃玉晶珠滿綴花蕊,燦然輝光更襯絲線之柔麗。
翠翹笑道:“娘娘繡的可真美,隻是奴婢為何覺著娘娘繡這花葉比這花更奪目呢?”
梳蟬手上竟輕微一頓,隨即笑道:“繡慣了花,隻覺著繡這花葉反而更新鮮,葉脈似乎簡單,若要求真,其實更需巧意。”
翠翹輕歎道:“娘娘繡的這個是被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