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一闋 上元宮宴(二)(1 / 2)

“本宮曾聞,陳後主當年為寵妃張麗華建造桂宮,圓門如月,障以奢華水晶,壁以珍珠磨碎的素粉,而庭中無他物,惟有一桂樹,眾位大人看今日這琉璃燈台,其上隻有一座蓮花燈,是否與桂宮異曲同工?而綿妃竟也是一曲嫦娥奔月之舞,席大人所讚宛若天上,這般相似情景,席大人竟還為記景詩文傷神,那陳後主玉樹**花,桂宮聲部百曲,不是都可一一拈來應景,席大人——”

梳蟬看向臉色已經很差的席鹹,繼續笑道:“這還是當年先父為訓誡而教本宮讀的經史,不知記得可否有差?”

“沒有——”

“席大人,本宮還記得,那桂宮聲部是陳後主召集了一些禦用文人,整日遊賞宴樂,歌舞**所做,席大人清朗君子,怎能相提並論?本宮勸席大人還是不要念那些詩了,可是——”

梳蟬有些為難般,又道:“除了那桂宮聲部百曲,本宮才淺,竟當真再也找不出更切合的詩文來給席大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席鹹的臉色已經差到極點,白玉一般的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雖然隻是幾句話,當真惡毒到了極點,那陳後主的荒淫誰人不知,皇後竟敢如此對比,偏生一旁的皇上聞言隻是看了皇後一眼,這樣都能忍下,任她說完。

而將綿妃比作張麗華,那他席鹹就是被比作那江總之輩的佞臣,更何況依仗裙帶晉升,以豔詞愉悅君王的無行文人何其為世人所鄙,皇後話音剛落,席鹹就覺著芒刺在背了。

席鹹由一個小小祭祀郎連跳幾級成為禮部侍郎,更是皇上禦筆親批,朝中諸人對他本就不甚了解,皇後的話一出口,這席鹹是如何晉身的,倒是給了眾人一個無比明顯的暗示,想來他便是因奉承綿妃才得升遷,而他方才剛好就出口讚譽綿妃的那一舞,席鹹隻覺當真是百口難辯。

因此皇後這幾句話後,其他人還好,朝中幾位跟著先帝打江山的元老以及以清直著稱的大臣頓時看席鹹的眼神就多了厭惡和鄙棄,剛剛和席鹹親近的一些年輕臣子也都不易察覺的挪開了一些。

梳蟬抿唇,卻不是笑,倦倦道:“本宮真是才淺,怎麼就忘了,陳朝還是百年之前,近在眼前的蜀國迎仙宮,才更是絕似,青城山上《甘州曲》隻怕更是貼切,不知席大人可否拜讀過?”

席鹹的臉色已經無法形容,宴會上眾人聞言卻不再隻是不屑,而是議聲四起,再無顧忌,大將軍蘇竟更是拂袖冷哼,雖然坐的本來就離席鹹很遠,當下竟還是吩咐侍從將酒席搬離得席鹹更遠。

天下皆知,蜀王年少荒淫,大興宮室,委朝政於宦官,寵幸狎客,曾於宣華苑設宴九日,嘉王泣涕勸解蜀王醒悟,卻被諸狎客慢言謔嘲,太後更於國中公然教令賣官,斂財不足,奢華無度,隻四年前一次北巡,自閬州浮江而上,製龍舟畫舸,所費萬錢,民生甚苦!

今年年初,唐朝遣魏王伐蜀,兩月前蜀王上表乞降,出降於七裏亭,招討使郭崇韜隨即肆殺蜀國王室宗族,曾貴為一國之君,然而下場何其慘烈,因此可謂一朝家國亡喪,諸國尚在惶惶。

席鹹看著梳蟬,心中翻攪,剛想出如何對答,卻忽聽梳蟬換了一種更淡更輕的語氣道:“席大人剛剛說什麼來著?柳鬥纖腰?席大人看的倒是——真——切!看著纖腰也就罷了,玉骨仙姿?竟然都能看到骨子裏了。”

席鹹總共不過兩句話,竟是句句都被抓到痛腳,梳蟬語調平和,不露聲色,而話中之意,字字窮追猛打,若以戰相比,堪稱窮凶極惡了。

“葉鬥眉?不知在席大人眼中究竟鬥不鬥得過?”

席鹹不防又挨了這更惡毒的一句,卻是都不知再如何開口了。

梳蟬卻是都未抬眼,看著自己的手慢慢道:“席大人還沒有回答本宮呢,到底是鬥不鬥得過這‘葉’?”

梳蟬聲音極輕,唯有這最後一個“葉”字稍稍多了一絲分量力氣,竟壓得席鹹更深的低了頭,終於艱難似的低聲道:“臣愚鈍。”

席鹹強撐著再抬首時卻見梳蟬早已不再記得他一般,那一種高傲冷淡,如此清晰的讓他感覺到他當真還不配做她的對手,席鹹暗暗咬牙,卻隻能彎身一擺,慢慢退回了席上。

無傷一歎,雖然惡毒,梳蟬還是太過手軟了,若是當初,隻怕蘇竟都能被她說的當即起來就砍了席鹹,如今卻隻是這般,當年那一杯毒酒,傷了的不隻是她的身子,卻更似解了她心上手上一半的毒,再不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