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心誠險些射殺了張星曉,張家卻隻得了大哥一句話,然而心誠退婚,大哥卻親自登門致歉,而今隻為蘇竟不忿,大哥便是不惜與秦家和梅朱兩家鬧翻也要查清此事,大哥為何這樣忌憚蘇竟,隻為蘇竟是武將嗎?
無傷看向梳蟬,淡道:“就算放下蘇竟不提,黑城的案子我也不打算就這麼算了,蟬兒,當年中然封了梅朱兩家的女兒做妃子,我就提醒過你,可你竟是不放在心上,如今那群人已是蔚然成勢,更甚竟挾勢相逼,這些年已經退的夠多,如今我們這一步若退了,那群人不會知道收斂,隻會步步緊逼!而其中安薈王若逼得緊了,那時便不是你我能輕易化之的了。”
這幾句話說的平淡,卻是前所未有的教訓了,梳蟬低首不語,心誠聞言剛要幸災樂禍,卻聽無傷道:“心誠,你好到哪裏去了嗎?我早就告訴過你,府上不要亂收人,這次禦史台抓你的把柄,難道不是你上次推薦給我的那個百事通惹得?就因我不肯重用便心生怨恨,投敵倒戈,反咬飼主!你究竟有沒有一點看人的眼光!”
心誠也低了首,和蟬兒一起不說話。
無傷一歎,道:“言盡於此,我想你們兩個心裏也該明白了,若無話,便這樣定了。”
無傷起身,又道:“蟬兒,若非必要,不要教雲葉陣法,那孩子和你不一樣,你也不是父親,教不出第二個葉梳蟬來。”
梳蟬苦笑,她自幾日前便開始教雲葉河圖洛書,剛剛雲葉擺弄小手指的樣子,竟是被無傷一眼看破。
見無傷欲走,心誠也起身道:“我也告辭了,對了,險些忘了呢,剛來的時候碰到了晚風,蟬兒,你這次是不是有些太過?晚風還是孩子心性,稍稍哄著點吧。”
梳蟬聞言卻是冷笑,道:“哄著?他動了雲葉,我手下已經夠留情了,二哥就不必替他求情了。”
當年陸家最小的女兒夢蘭在牢中自盡,梳蟬卻都無顏去憎恨中虔太絕,及至中虔死後,才偶然查知中虔暗地裏有那樣一處宅院,而其中竟藏著夢蘭,那時夢蘭驚聞噩耗,哀不能當,當即自盡隨中虔去了,隻在臨死前哀求梳蟬照拂雲葉。
而雲葉,是那兩人的女兒,是梳蟬先欠了的,隻能盡力償還,怎能容人傷了去!
夜深流蘇帳暖,然而終究還是自夢中驚醒,忽聽架上翡衣夢囈。
“花庭一寸燕支雪,一從別後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
梳蟬一下子就從床上坐起來,連外衣都未披就跑出了屋子,夜深又落了雪,幾乎滿池結冰,那枝白梅,就像此生所失去過的所有東西一樣,再尋不到了。
次日清晨,宮人回報,昨日中然去寧德宮中請安,太後竟是又引薦了兩個女子與中然,想來那日之後,蘋兒雖被封了才人,卻再未得中然眷顧,太後急於寬釋中然心結,隻這幾日便又尋了兩個俏麗的女子,難得的是這竟是一對雙生姐妹,一般的杏眸桃腮,嫣然解語。
梳蟬正在教雲葉習字,聽了此事也隻淡淡應了聲,繼續握著雲葉的手,教她寫字。
雲葉抬首看向梳蟬,問道:“母後這幾個字念什麼,雲葉不認得。”
梳蟬聞言恍然回神,低首看向紙上,剛剛她竟在不覺間握著雲葉的手,寫下了地藏菩薩滅定業真言:“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母後!”
梳蟬笑道:“雲葉,母後教雲葉修習佛經好不好?”
雲葉道:“佛經也像河圖一樣好玩嗎?”
梳蟬聞言頓了一下,笑道:“若是學的懂了,比河圖更好。”
今夜終於哄睡了雲葉,翠翹輕聲道:“娘娘要的東西,奴婢都在後院梅林中準備好了,娘娘快些,千萬別讓人見了。”
梳蟬披了披風,獨自站在梅林中,雪地上放著火盆,風雪旋於火光之上,每燒一頁便念一句真言。
這**之中,若有人含冤可憐,死於非命,亦有人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可是那幾個孩子,中然的孩子,尚未出生的孩子,無論因何緣由,她卻是一直便知,一直看著的。
手上雖未染血,卻是否依然算作一種罪孽?
戚國黑城守將儲德祥戰敗叛逃一案,牽出朝中大員克扣軍資,甚至上下比奸,殘害良將,戚王著大理寺徹查,大理寺卿楊梓儀定案之詞惹百官眾怒,刑部尚書張耿複核此案,查出朝中重臣七人,牽涉其餘官員二十九人,朝野震動。
時禦史台劾定國公葉心誠蓄士一案,葉心誠毫不辯解,然竟於大殿之上,為當年羅氏一案之中所牽涉的陸家上訴冤狀。
陸梅卿當年任戶部尚書,這泡在油缸裏的肥差,稍稍沾上,算得上廉潔的,三年兩載也都置得下萬計家財,然陸梅卿為官九載,當真是兩袖清風,相比如今滿國百姓私下詬罵的秦卓墉——
中然坐在龍椅上一歎,這樣清臣,當年被羅氏一案波及,朝中眾臣都有微詞,然當年羅氏一案,猶如山崩,牽連無數,就連和陸梅卿相交甚厚的葉家都未曾拉上陸家一把,他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