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落了雪,後夜終於停了。
卻有一劍揮出,便是滿園風色,飛雪再起。
無傷推開了窗子,樓靖臣已收了劍,走到窗前,道:“吵到無傷了?”
“無傷本也沒睡,在寫侯爺交代的書信。”
“寫完了?”
無傷將案上那幾封書信遞給樓靖臣,樓靖臣接過去細細看著,道:“葉家在戚國的舊部以及各國的權勢暗線便隻有這些了嗎?”
“無傷不曾隱瞞侯爺。”
“我便信你,隻是前幾日派去的人都不能說動那些人,或許不見無傷,那些人都不肯投誠於我!”
“侯爺這樣說,該不會是想放無傷出去了吧?”
樓靖臣看著無傷,眸光泛起血色,冷道:“我是絕不會放你出去的!而我之所以讓你還活著,隻是因為你夠識時務,你對安中然並非愚忠,若我成了大業,還是想用你為相的,而且你葉家的舊部能收的自然是好,但你太過聰明,上次你借病放跑了顏子楝,我也就算了,不過若是讓我知道你再有一絲異動,試圖刺探,我絕不會再留你,畢竟你聰明的太過危險了!所以除非我得天下之日,否則你就斷了再出這東寧侯府的念頭!”
樓靖臣今晚似乎更陰冷,無傷歎道:“是因為朝雨知道了嗎?”又道:“晚風的確是太不懂事了,但你反了戚國,這本來也不是能瞞多久的事,朝雨已經又有喜脈了,就算是騙,也凡事都順著她吧。”
今日午後,府中竟有晚風的人悄悄將書信送到了朝雨手上,朝雨看後一時情急,竟暈了過去,然而大夫診治時,竟又診出喜脈,卻不知是喜是憂。
無傷看著樓靖臣離去,也不關窗,看著庭中雪色,便想起停雲樓庭中那幾株梅花,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見到,指下琴弦枯冷,竟是再不成調。
“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從假山後響起,話雖如此,口氣卻不是譏諷,竟是真的帶了感歎。
無傷指下微頓,抬首看向那女子,水紅衣袖,兩鬢小髻,是侯爺府上尋常侍女裝扮,然而女子卻是開口道:“大公子才學冠天下,無人能及,卻不知可曾料到也有今日?”
無傷微微笑道:“前涼王為最寵愛的小公主修築冬宮時,可曾料到會有今日呢?”
女子聞言也無驚色,緩緩道:“大公子是何時知道的?”
“當年我便著人查過,不過若不是在此地見到你,我也從未確定,你自小便在國公府上隨我們一同長大,靈兒,你卻也著實是不簡單,你曾經是最為涼王鍾愛的公主,那一身的顯赫究竟是如何掩藏的?甚至竟能瞞過與你一同長大的蟬兒!”
靈兒一笑,除了一雙俏生生的眼睛有些討喜外,竟是舉止和那尋常侍女無異,言語小心委轉,當真是服侍人慣了的的奴婢模樣,絕無半分出眾之處。
“竟連蟬兒也以為綿蠻才是前涼最後一位公主,直到當日太後派人去找雲葉,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這等心機,竟是連蟬兒也被你比下去了。”
“大公子言重了,靈兒又怎能和小姐相提並論,之所以能瞞過去,不過僥幸罷了,當年帝台破城之時,世人也都傳我隨同倉皇登基不足三日的皇兄逃出了帝台,誰竟能想到我卻是被一個經過的更夫救起,藏在了家中,才躲過一劫,而帝台破城時,死了許多百姓,靈兒在街上隨便換上一件死人的衣裳,再找個死去的人坐在一旁哭泣,任是誰看著能想到他處?”
當年帝台攻城之時,蘇竟生死之交顏秋冷被守城將軍龍礪所殺,而一向溫厚的顏秋冷一死,部下便是驟然失了約束,更何況顏秋冷一向深得軍心,三軍震怒,蘇竟更是殺紅了眼,因此破城之時,帝台守城將士不論是否投降盡數被殺,龍礪將軍破城之時自刎殉城,而之後龍家上下近百餘口竟是皆遭殺害,就連定國公都不能阻,甚至殃及不少尋常百姓。
可想見當年帝台已化為一片血色修羅場,而靈兒此刻竟是說的這般輕淡。
“更何況那綿蠻當真是個妖孽,我小時見過她一次,隻是我父皇一個不得寵的侍妃,不想這十幾年之後再見,竟是容顏不改,就連那神色也若當年少女之時,你們便是錯認了她,也不奇怪。”
無傷歎道:“早知你會來,便不叫子楝走了。”
“他留下又能怎樣?樓靖臣不殺你,卻會殺他。”
“可他若知能夠見你,怕就是死也要留下來了。”
靈兒眸光微動,卻還是平靜道:“見了又能怎樣呢?我和他——今生都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