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棄少時便仗劍殺人,十幾年所遇生死勁敵都不在少數,唯有葉家,葉無傷以一死退楚軍萬人,而如今隻是殺一個柔弱女子,竟能讓他點起部下,率眾而來。
思及此處,李殷棄道:“我親率李家軍而來送你上路,葉梳蟬,我李殷棄也算看得起你了。”
又是生死一個轉身,自帝台至今,已是幾遭?
多少次死亡近在咫尺,甚至連死亡的陰森寒氣都已是如此熟悉,梳蟬在昏迷中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危險的迫近,卻是不願醒來。
隻因她清楚的知道,大哥,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從薈州趕來時還抱著的一絲僥幸,終於在林中聽到那群百姓所言時破滅。
因那陣法是她所設,陣中留了生門,建子發生之源,必然就設了死門,建午肅殺之基,絕死之門,一入便啟九限顛覆巨變,勢不可擋,可吞山河,而入死門,殺萬物,也生萬物,生門便開!
這世間除卻無傷,還有誰能看出那陣法中的生死門,而以他的為人,怎肯讓別人送死?
竟是以身祭陣,退了李殷棄和楚軍,開了生門給那蘭棹城的百姓。
那是她親手所設的陣法,竟害死了自己的哥哥,當真報應!可為何要應在大哥身上?
大哥心善,一向不喜她研習這等陰損陣法,她後來也就避著,私底下還是沒有停過,大哥其實也是知道的,這溫雅如玉卻聰察如神的人,何曾有料不到的事,但可曾料到自己的死?
梳蟬隻覺心上已是痛到此生都足以就此訣別,包括中然,而害死了大哥的所有這些人之中——
“中然,我竟最恨你,甚至更甚李殷棄。”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為她拭去淚痕,在她耳邊輕歎,梳蟬在一片混沌中也在想著不要醒來,卻還是會醒來,顛簸的馬車聲中,耳畔卻又響起那夜站在河岸,聽到對岸城中傳來的琴聲,怎麼就會沒有聽出來?
大哥一向愛琴,而他那般才學絕世,唯獨琴藝隻是平常,指上滯澀,琴音響起時都是倦意,如半解凍的水帶著經冬未開的梅,是冬盡春來時最渾濁的那個時刻。
而那夜的琴音,竟是冬日最冷的夜晚,梅花終於不自惜的綻放,寒風摧折,即開即落,那一刻生即是死,卻終於解脫,終於看透。
“蟬兒——”耳邊是熟悉的聲音,梳蟬抬首看見了子楓。
“你怎麼樣?能走嗎?”
梳蟬點頭,她不知已昏睡了多久,更不知是如何逃脫,而子楓這幾月做的最多的便是偷馬,簡直爐火純青,而梳蟬此刻情形,怕是騎不得馬了,子楓竟弄了輛馬車來。
一路驅車狂奔,梳蟬一直不語,子楓卻是心知,徑直向碧水城而去,然而身後漸漸聽聞馬蹄聲,漸漸逼近,無論怎樣加快馬速,終於還是被追上了,到了近前,子楓一驚,追來的不是李殷棄,竟是薛離。
當日險些喪命在李殷棄手中,卻不想薛離竟是忽然帶兵而至,子楓趁亂帶著梳蟬逃出,那時薛離本可阻止,卻隻是策馬靜立,放任他們離開,然而此刻卻是獨自而來。
薛離看著馬車,他知道梳蟬就在車中,卻不開口,隻是不肯相讓。
終於,薛離道:“顏子楓,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不會做無謂之爭,我隻想見她一麵,就放你們走。”
昨日和李殷棄一戰,子楓早已負傷,而當年在帝台宮中,兩人雖然交過手,子楓卻是心知他此刻絕不是薛離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