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寧德宮,梳蟬屏退了宮人,獨自站在回廊中,懷中暖爐已經有些冷了,廊簷下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晃,看著月下燈旁飄灑的細雪,幾步之遙便是禦書房。
梳蟬知道中然這幾日每夜都在禦書房中度過,為中瑾的事傷神傷心。
夜風帶著細雪拂過臉頰,梳蟬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住,心上一歎,心誠如今已有瘋癲之狀,她卻還是清醒,兵權既然還在心誠手中,隻要退卻蘇竟,便可帶兵離開帝台,必須盡快離開。
因為梳蟬知道,她的心已然開始搖擺,然而中然的傷,中然的痛,中然的為難,她都已不想再去感知了。
天邊模糊的雲線上開始有些微微亮色,禦書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梳蟬閃身躲在廊柱後,聽著宮人小心的言語,還有中然疲倦的聲音。
梳蟬看著那幾人慢慢走遠,輕輕靠在冰冷的廊柱上,驀然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撲騰著簷上簌簌落下些雪來,一群白鴿在庭中落下,鮮豔的紅色小腳踩在白色雪地上,果然很好看。
梳蟬在風雪中站了半夜,這幾日便有些燒,藥汁的苦澀之中帶了些甘甜,梳蟬道:“是葉詞叫人送來的藥?”
翠翹應了聲是,許久,梳蟬道:“下去吧。”
翠翹欲言又止,終於躬身退下。
梳蟬倚在榻上,如今眾人都望著她,可她又能怎樣?
中瑾,若是救他,蘇竟大軍已在城下圍困數日,明日便欲大舉攻城,若是不救,中然的不忍,葉詞的癡心,就是她也覺得悲傷。
救或不救?
午後,林賢妃也來求見,神色頗是憂急,竟也是為中瑾求情而來。
梳蟬漸覺心上也開始絞磨難忍,便愈加難以自持的會去想中然此時的痛,生生壓下,又再泛起,唯有思及無傷之時,才會有一瞬的冷醒狠絕。
晚膳之時,宮人忽然來回報剛剛太醫去為楊才人診治,楊才人已是盲了。
楊才人中了兩次毒,險些送命,雖然醫治回轉,仍落下了頭痛眼澀的毛病,太醫便為楊才人開了方子,以決明子、枸杞、丹參、地骨皮等研成粉末每日衝泡水喝,這本都是清神明目的藥物,楊才人卻是每日飲用,都不見好轉。
紅美人伶俐體貼,在宮中與眾人關係算是唯一很好的一個,即便孤傲如楊才人也與紅美人相交不差,紅美人見楊才人身子一直不見好轉,便為其配了些藥膳,用以甘草、何首烏、桂皮與石菖蒲等配了湯料,以求清肝明目,解毒理氣。
然隻這不足一月,楊才人竟是盲了。
太後如今形同被軟禁,聽了此事,仍不罷休,命彩和暗查此事,又召了張太醫到寧德殿中問話。
張太醫道那決明子茶本能清目,其中卻是混入了甘草粉,楊才人心急,每日喝的又多了些,而紅美人為楊才人所配的藥膳之中也含有許多甘草,楊才人每日服用劑量過多的甘草,日久便可致盲,而紅美人的藥膳之中其他幾味藥雖然理氣補虛,卻更傷肝,溥韻樓中又點著青木香,青木香雖能行氣安神,解毒止痛,日久卻也是傷肝之氣,肝損而眼濁,長久如此,楊才人方會盲了。
彩和又取了楊才人的胭脂盒過來,張太醫道:“這胭脂之中被混入了大量天花粉,雖能美膚,卻也是傷肝之物。”
太後聽了大怒,當即召了紅美人過來,紅美人聽了張太醫所言,驚恐不已,慌忙告罪道:“臣妾隻是為楊才人憂心,不想卻害了楊才人,臣妾該死!”
林賢妃聞得太後召了紅美人到寧德宮,也是連夜趕來,聽聞此事之後,道:“太後娘娘,那天花粉瑩白喜人,**嬪妃多是用其配製胭脂,誰想會是如此?何況楊才人一早便點著青木香,哪裏是有人故意為之?紅美人也是無心之過,何況又是一片好意,如今隻令太醫好生看治楊才人的眼睛便是了,太後安心養病,莫要因此動怒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