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七闕 解玉連環(一)(1 / 2)

次日清晨,中然去上早朝,梳蟬倚窗看著那白綃扇麵,那一對鴛鴦蝴蝶,還有終於回來的那一雙紫燕,真是濃重繁多到了極致,繡的太多,輕盈白綃扇都有些重了。

梳蟬看著自嘲一笑,好好的扇子繡的這樣重怕是隻能看了。

春夜月庭,共尋雙燕,這幅圖畫又要如何繡?

木閣門上輕叩,宛襄進來送上一封書信。

梳蟬未伸手接過,隻看了一眼信封上書“陳霽白拜上”,不禁冷笑,直接便命宛襄將信燒掉。

這幾日間,中然和朝臣商議過後決定向南吳購米,幾日前使者自南吳返回,吳國君王昨日已遣使者來到帝台,不想來的竟是他。

竟然還敢來!

當年萬卷樓上求學的少年,每日清晨在街上擺字畫攤,隻用五枚銅錢買一個饅頭,取些井水解渴,微薄貧寒到了極點,在萬卷樓上自午後閱覽至夜深,學成之後,離開帝台,求仕南吳,今至翰林學士。

而梳蟬初次見到陳霽白時,她與兄長無傷正坐在自青蘭寺回來的馬車上,忽見一人正在甜水井旁將井繩綁在身上,便要往井中跳,無傷忙命侍從阻止,那人一身粗布衣裳,年紀尚輕,雖然落魄,眉眼卻是清攝。

然而無傷問及他為何欲下井時,那人卻是冷眉冷眼,冷言冷語,隻不肯說。

無傷不折不撓,無論那人如何冷淡仍舊言語溫和,天色漸黑,梳蟬在馬車上都快睡著。

那人終於忍無可忍的冷道:“我不是在尋短見!你有見過有人跳井還在身上綁繩子嗎?不過就是萬卷樓的學牌掉進井裏了!夠了吧!要笑你就笑吧!”

無傷沒有笑,馬車上的梳蟬卻是笑了出來。

陸家萬卷樓,樓中無論看書或是聽學從不收人錢財,每一學子前來求學,陸梅卿便隨意出一題目任其文賦或是詩詞,若覺可教便發學牌,憑此學牌可任意出入樓中,若覺不堪,任是千金,陸梅卿也不肯舍了一枚學牌,因此當年帝台之中,誰若無學牌便會被其他學子取笑。

“隻為了一枚學牌?”

那人冷笑道:“是啊!你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明白?你出身顯赫,自小就可隨心所欲的讀書,怎麼能明白我是怎麼攢夠錢來到帝台,每天忍饑挨餓在樓中讀書的滋味?你怎能明白——”

到底年少,說到心中委屈痛處,竟是哽咽。

無傷還是溫和的看著他,沒有笑也沒有憐憫之色,隻是伸手解了腰間金魚袋,從中取出一枚學牌送與那人。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那人仍舊冷道,卻有哽咽忸怩,極力掩藏的不知所措。

“這學牌本也不是用錢買來的,更換不得錢,怎麼算是施舍呢?”

無傷將學牌放進他手中,道:“你既然這樣想讀書,又何必拒絕呢?”

無傷溫淡一笑,轉身上了馬車,馬車駛遠,那人看向手中學牌,淡淡芸香氣息。

回到府中,梳蟬還記得許多年前的那夜,難得的父親和大哥興致都好,燈燭初上,兩人在書房中下棋。

心誠和梳蟬在兩人身後不時搗亂,胡亂支招,弄不清楚在幫哪一個,鬧到最後這兩個幾乎沒有半點棋品的的小臭棋簍子竟然親自執子上陣,心誠擠掉了大哥,梳蟬爬到了父親膝上。

父親和大哥也不惱,隻是笑看他們兩個怎樣將一盤精彩棋局下成兒戲,最後收盤數子的時候,侍從卻忽來報左相公子帶人綁了個人來,隻道是來歸還大公子丟失的學牌。

今日在井邊所見的那個少年被五花大綁的押在庭中,左相公子一臉掩飾不住的討好神情,無傷走到那少年身旁,看那少年被打得淒慘,卻倔強的不肯開口。

無傷眸光轉冷,道:“嚴公子道你偷了我的學牌,你這樣不肯開口是打算默認了?”

那少年聞言猛地抬頭瞪著無傷,憤怒痛恨,難以置信,無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見他仍是不語,轉身對左相公子道:“有勞嚴公子,無傷多謝了。”

嚴公子聞言喜上眉梢,他雖貴為丞相公子,卻不學無術,荒唐放蕩,整日隻和五皇子中勖走馬鬥雞,流連花柳,陸梅卿對其自然看不進眼中,莫說這嚴公子,便是中勖至今也得不來萬卷樓中一枚學牌。

不過中勖自小如此慣了,戚王對其也早是斷了指望,其母恬妃對中勖又偏愛寵溺,不忍苛責,所以中勖自是不在乎。

然這嚴公子的日子卻不是那般好過了,左相每日耳提麵命,厲聲訓斥,嚴公子所到之處眾人麵上恭敬,內裏都是看輕,偏生他自己心裏也有幾分自知,若遇上那清高不折的人當麵與他難堪,心中更是絞磨怨恨,如今葉無傷能開口道謝,實在是夠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