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七闕 河漢西流(一)(1 / 2)

“雲葉是中虔的女兒,皇上是很疼惜她,可自回宮以來一次也沒有問過,想來她在蘭棹城的所作所為,皇上也是略有耳聞的,不過皇上既然至今也沒有正式廢除雲葉平賢公主的封號,那她就還是戚國的公主,臣妾的意思是不若皇上賜婚於李殷棄與平賢公主,那些糧帛便算是公主的嫁妝吧。”

中然太過驚愕,驚道:“這怎麼可以,她如今才十一歲啊!更何況——”

“可皇上覺得她的所為像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嗎!”

梳蟬的聲音忽然淒厲,中然心痛的看著她,梳蟬壓不住悲怒,冷道:“皇上還是快些答應吧,臣妾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到什麼時候,臣妾此刻這樣勸你,可皇上知道臣妾心裏有多想打這一場仗嗎?而二哥——想必就是醉成了泥,上不得馬,提不得刀,隻要聽見李殷棄這三個字,爬都會爬到大古蓮山去!還有雲葉——那個禍害!我有多恨當初一時心軟留了她!可我竟然還要給他們送糧帛,你知不知道我真想——”

“好了!蟬兒!都過去了!”

中然驚慌心疼的將梳蟬抱在懷裏,心機深沉又高傲冷漠的梳蟬,如今抱在懷裏,隻能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卻震的他心口都痛。

“過不去!李殷棄不死,雲葉不死,就永遠都過不去!”

許久,兩人才稍稍平靜,梳蟬冷道:“那個葉緘渝,此事之後,皇上提拔也好,外放也好,隻請皇上記得,臣妾再也不會將他視作葉家人了!”

許是太過悲憤,梳蟬又犯了心疾,宮人慌忙取來蘇合丸給梳蟬服下,太醫來把過脈,卻也仍舊是舊說詞,待到梳蟬倦倦睡去,中然才悄然起身出了廣夏宮。

夜風吹過,中然身上仍有不散的雪蓮香,梳蟬服食的蘇合丸,外人不知,其實是摻雜了極大劑量的雪蓮的,因為要鎮住的不僅僅是心疾,還有那一年牽機的殘毒。

這樣長久的痛楚,梳蟬對他竟沒有一絲怨恨嗎?中然本來以為是有的,即使當初沒有,那蘭棹城之後呢?

清元之亂之時,已是那樣清楚的感覺到梳蟬若即若離的冷,然而如今為了戚國,真正是為了他,梳蟬竟能壓下那樣的恨意,今日竟勸他免戰,這樣的情,讓他此生如何能當!

許是風太大了,中然不禁有些微微寒顫。

不知走了多久,迎麵竟是一片雪夜梅林,七月時節,怎麼可能會有雪後紅梅?

中然一時驚住,直到宮人出聲輕喚方才醒神。

那一片雪後梅花原來是一幅畫,掛在蟠龍殿中的一幅畫,梳蟬所繡,他所臨摹。

葉家梅花,終究是別處比不得的,梅猶如此,人該如何?

早朝之上,中然提及向李殷棄送糧帛一事,果不其然,殿上一片愕然,繼而一片嘩然。

玄玉珠旒之後,中然冷冷看著丹墀下這一班臣子,半分計策出不得,倒是十分橫阻的能耐。

這其中為首的自是梅太傅,禮部尚書謝長史竟也身在其中,雖然其忠可鑒,終究太過耿直迂腐,隻道此舉有損國威,中然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這一場仗,李殷棄打不起,戚國未必就打得起。

其中緣由,卻不是能擺在明麵上說的,正如他顧惜百姓,不願再起戰端,然而身為君王,這一片悲憫卻隻能被反詰為仁弱,更甚安薈王野心勃勃,來者不善,輕易放其帶兵,縱是不擁兵自立,若成此戰功,日後如何轄製?滿朝文武言辭昭昭,皆道不可,竟無一人猜知此真正緣由嗎?

未必盡然,皆食君祿,卻有幾人能解君憂?願解君憂?

君臣之間,君恩臣節,不過如此,為帝七載,這種寒冷和隔絕日益濃重。

當年戚國兵強馬壯,又得良將,先皇欲興兵大古蓮山,卻是滿朝勸止,如今軍民疲敝,國庫空虛,滿朝卻是群情激昂,大有不戰不休之氣概!

當真可笑!

眾人一番慷慨,中然忍耐著聽完,看向文武兩列的最末端,葉緘渝一身五等文官的青色朝服,能上得大殿的最低官階。

似有察覺,葉緘渝微微抬眸,隨即恭敬垂下,繼而出列。

這是他入朝為官以來第一次於殿上奏議,行止雅然,亦微帶青稚。

言辭入理,足堵眾口,然而,他終究不是葉無傷,無論如何也沒有那種一人壓過三省六部的氣度和氣勢,待他奏完,即使中然出言嘉許,百官激憤之意一時到底難平。

退朝之後,中然來到廣夏宮,梳蟬如往常一般倚窗刺繡,中然不覺止了腳步,隻看著梳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