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蟬也是一驚,心上頓時鼓跳如雷,半響才強壓了下去,額上已有薄汗,連掌心都是一片濕冷。
“你確定嗎?誰都知道已故的綿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梳蟬冷道,不自覺咬重了已故這兩個字,“綿妃喜畫的妝容,喜梳的發髻,喜著的衣裙都曾盛行一時,這位席小姐若是投其所好,夜深天暗,會不會隻是相似,便認錯了?”
“娘娘——”那宮人躊躇了一下,終於道:“奴婢當時也是這般想,所以親自去了一趟,親眼所見,當真宛如一人,所以此刻才來回報娘娘。”
梳蟬閉上了眼睛,微微沉吟片刻,沉聲道:“你退下吧,若再有事,即刻來報,不許再耽擱了。”
那人退下,梳蟬獨坐屋中,方顯出慌亂來,剛剛那個宮人是大哥當年親自選來與她,十分沉穩精敏,如此肯定,便絕不會錯。
但是宛襄曾言綿蠻已經死於神楓林中,也不該有差,可此人若不是綿蠻,席鹹的妹妹怎麼可能與綿蠻容貌相似,這世間難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梳蟬不由心亂,慌張起身,無論怎樣,她要去親自看一看,方才安心,方可論斷。
梳蟬走了幾步卻又停住,皇上今夜納新妃,難不成她這個皇後還要先將這位新妃叫出來看一看嗎?太不成體統了!
梳蟬扶著榻桌慢慢坐下,竭力定住心神,她不該如此驚慌,隻會令人有機可乘,梳蟬慢慢伏在塌桌上,頭枕著手臂,耳邊隻有自己的心跳。
那人若當真隻是容貌相似綿蠻,也沒什麼,真正的那一個,如今又是什麼下場?她也不怕這一個贗品,何況宮中還有張美人和紅美人,難道就不像那人嗎?又是怎樣?可若是——
梳蟬隻覺身上微冷,神楓林中地勢險惡,又有故意設下的陣法誘殺行人,宛襄後來回報道張淞也派人在林口守了數日才離開,綿蠻怎麼可能還活著?
可若是真的呢?未雨綢繆,她此刻該謀算的是若真的是綿蠻借了席鹹之力回宮,她該如何?然而隻思及此處,心上便是亂成翻攪之勢,如何再能思量,梳蟬不由輕捶了一下桌子。
門外蕾兒聽得輕響,輕聲道:“娘娘——”
梳蟬隻覺背上都涼透了,便知心疾又要複發,勉強平穩呼吸,狠狠告誡自己安心靜神,無論那人到底是誰,終究是明日的事,而自己的身子,已經再不能如少時那般輕易不顧了,這兩年病勢纏綿,心疾複發的次數相較於年少時要連密許多,不能不收斂的心思和用情了。
梳蟬喚了蕾兒進來,服了蘇合丸,蕾兒又端了一碗羊奶來,梳蟬勉強喝了半碗,卻許是羊奶起了安神用處,心上這樣煩亂,躺下不久便有些困倦,昏昏然中卻是微冷一笑。
當年那樣傷心傷情,整夜的不睡,整夜的哀憐,如今卻是如何也不會再那般了,若是如此,她對中然,到底是身累了,心倦了,抑或是——情淡了?
次日,朱修儀幾人來請安,卻不見這位席小姐。
朱修儀幾人笑道這位席小姐昨日入宮,當夜便得恩寵,雖然皇上今日還沒賜下封號,按理也該先拜見皇後才是。
梳蟬聽著,之後便略說了眾人幾句要和睦**,暗含不得嫉恨生事之類的話,眾人恭敬應著,便都起身告退。
“娘娘,要不要奴婢再去看一看。”
梳蟬笑道:“不必了。”
那宮人聞言靜默退下。
梳蟬捂著胸口,心上一笑,昨日是她太過驚慌,太過不敢更不願去肯定,而今早在枕上醒來,柔亮的日光隔著床紗,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畫眉宮對中然意味著什麼,深夜月下,獨對那一叢牡丹無聲的哭泣,那是埋葬所愛之處,那一刻在中然眼中,隻怕人間其他所有的花都死了。
所以中然怎麼可能會帶別人去畫眉宮?所以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差錯,梳蟬很清楚,那個人,終於回來了。
而今日的情景與當年何其相似,沒有封號的綿蠻卻是宮中最得寵的新貴,甚至囂張到不會來皇**中問安。
看著窗外柳絮飄飛,梳蟬緩緩笑了,縱然情景相似,人心卻不可能再相似了。
一連多日,中然每日都會去畫眉宮中,朱修儀等人來請安時漸漸流露不安躁動,嫉恨挑撥,便要藏不住馬腳,隻等看哪一個要做出頭的鳥。
本來這位席小姐入宮之前,皇後最得聖眷,張婕妤和席婕妤也得恩寵,秦婕妤雖被中然嗬斥,宮裏人眼睛雪亮,也看得出這是得皇上歡心之人,然而如今卻盡被一個至今還無封號的女子占盡,那位席小姐卻是至今不肯邁出畫眉宮半步,更不來皇後處問安,而皇後竟不苛責,眾人不免心恨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