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蠻伏倒在地上,碧紗百合裙已成石榴色,雲發亦染血色,更是濃黑如墨,散開滿地,抬眸看了中然一眼,便無力垂下。
中然悲憐的看著綿蠻,深深一歎,走過去扶住她的胳膊,綿蠻便軟軟的暈倒在了中然懷裏。
中然忙與宮人道:“去傳太醫!快點!”
“皇上這就要帶她去醫治了嗎?可是臣妾還沒有懲戒完,來人!”
“皇後!”
中然的聲音不高,也不含威怒,卻是悲傷,梳蟬更覺刺心,冷淡笑道:“皇後?皇上是想提醒臣妾什麼?臣妾做你安家的皇後,至今有什麼是令皇上覺得有愧後位的?”
往事不堪,回首多是他辜負於她。
中然歎道:“蟬兒,是我虧欠與你。”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敢當。”
“可她都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今日就放過她吧。”
梳蟬笑道:“放過她?皇上,如今滿朝都以為皇上新納的荑充容是席鹹之妹,若是被人知道其實是當年的妖妃回來了,就算臣妾放過她,皇上以為還能留得住她?何況皇上當真以為這滿朝文武都盡數不知嗎?”
“蟬兒——”
梳蟬看著中然抱著綿蠻,心都發冷,很清楚即便是中然如今心中有她,綿蠻仍舊是中然所愛,不論為何,她都不該因此與中然鬧翻,卻已管不住自己。
梳蟬冷道:“如今不過是少一個出頭的鳥罷了!皇上以為哪一個合適呢?容恩明還是容子忱?抑或是張耿,再者還有謝長史?若是一人不夠,便聯名上書請皇上誅殺這妖妃,可皇上肯嗎?這些人可都是忠正的很,尤其是謝長史,不愁不會再一頭撞向金殿柱上,如今這朝中僅有的幾位良臣來換皇上的綿蠻,當然,到時候席鹹也是逃不了的,皇上覺得可好?”
“蟬兒,我不信你會這樣做!”
梳蟬一笑,隨即笑意散盡,冷道:“臣妾身為皇後,理應典正**,她的所為,當是死罪,臣妾已是留情了!若皇上今日仍是一意包庇,臣妾也不能不叫人知了!”
中然終於放開綿蠻,綿蠻伏在地上,虛弱的喘息著,孺人等人見了,便上前重又架住綿蠻,便欲再行刑。
中然看著梳蟬,悲道:“蟬兒,她觸犯宮規,你是皇後,你可以罰她,可是她已經傷的很重了,我知道若不想要她的命,你是看不下去的,你又何必為難自己?我不想你這樣——”
梳蟬看著中然,已有恨意,向孺人怒道:“住手!”
孺人卻已來不及停手,又一板子打了過去,綿蠻痛吟出聲。
中然走近一步,梳蟬卻猛地推開了他的手,再不看他,轉身離開。
中然一時茫然,站在淩薇閣中,看滿地猩紅的赤薇花,如幹涸的血痕,心悲難抑。
驀地風起,不止花瓣,樓上臨窗的書案之上被吹散的紙頁,也紛紛撒落在這庭院之中,猶如靈幡。
殿外一彎孤月,滿殿百合香暖,珍珠簾卷,燈影昏昏。
碧玉枕上滿堆了烏雲一般的青絲,枕邊榻上滿是朱砂牡丹,而庭中的牡丹,因為移栽入宮時太過心急,早已枯落,榮華不再。
綿蠻昏昏睡在床上,宮人已小心服侍換下了那一件滴血的紗裙,妃色蜀繡鳳穿牡丹六合被之上刺繡牡丹濃烈奪人,襯著綿蠻雪色臉龐之上的傷痕。
“到底怎樣了?”
張太醫沉吟了一下,道:“充容娘娘的傷都是外傷,未傷及筋骨,隻要小心調養,不日便可痊愈。”
“好生醫治。”
次日午後,綿蠻終於醒來,中然已經不再,綿蠻艱難的服了湯藥又昏沉睡去,再次醒來時,窗外昏暗的沒有一絲光亮,耳邊似有細碎雨聲。
殿中昏暗,原本熟悉的一切陳設都朦朧不明,綿蠻抬眼看去,隻見一隻巨大的怪獸伸長了脖頸,似要吞人,心上一驚,再細看時,原來是殿中一隻漆金仙鶴銜瑞芝燈台。
綿蠻撐著起身,伸手掀開紗簾,中然坐在榻桌前,似乎在看什麼,綿蠻隻能看見一個背影。
綿蠻輕聲走近,才看清中然原來是在看一幅畫,畫中是一座庭院,庭院中的幾個人,流年久遠,那樣的神情再不會見。
中然察覺到身後的響動,回身看著綿蠻,眸中悲色如薄雲,卻是難散。
“你怎麼醒了?覺得好些了嗎?”
綿蠻笑道:“你是不是終於後悔留下我了?”
“不要多想了,歇息吧。”
中然說著起身向殿外走去,綿蠻竟覺心慌,便要追去,然而身上一時激痛,痛吟一聲竟跌倒在地。
中然聞聲忙回身將綿蠻小心抱起,放回到榻上。
“有沒有摔傷?痛的厲害嗎?要不要叫太醫再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