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這個時候,皇上通常都會在禦書房中,不知今日為何會忽然來玉環樓,如此之巧,竟能相遇張婕妤。
席婕妤心上猛地一沉,看向中然,而中然看著的人卻不是張婕妤,而是她身後執著一枝紫菀的常婕妤。
“你是——”
席婕妤的神色由嫉恨到驚異再到好笑,原來中然竟已都不記得常婕妤了,張婕妤白費心機,而常婕妤——
席婕妤笑意更深,常婕妤年歲和張婕妤一般,卻已有老態,宮中竟有這樣的嬪妃,早已成笑料。
常婕妤卻沒有絲毫悲色,隻淡笑道:“臣妾常婕妤見過皇上。”
“你是紫辛?”
中然怔怔的看著她和她手中的花,許久又抬首看向她身後的紫菀花。
“皇上。”
席婕妤出聲喚道,心上竟忽然微有莫名憂意。
入夜之時,梳蟬在燈下刺繡,青翠荷葉之下,荷花嬌顏。
孺人來過,回道皇上今日又賞了常婕妤許多東西,常婕妤竟堅辭不受。
絲線纏繞過指間,也纏繞過心間,看來那一日的紫菀花當真落在了中然心裏,自那一日起,中然已有多久未去玉環樓了,反而間或會去容雅軒。
放了針線,梳蟬伸手挑了燈芯,不覺一笑,心上卻是悲意,中然終究不是絕情之人。
次日午後,林賢妃帶了以今歲新摘菊花做的菊花糕來,梳蟬不由問道:“秦修容怎樣了?這幾日都未再聽宮人說起秦修容道腹中不適,可是龍胎終於安穩了?”
林賢妃道:“娘娘寬心,皇上前日已是指定了石太醫為秦修容看治,應該是再無礙了。”
兩人正說著,宮人捧了個錦盒進來,道:“娘娘,這是秦修容剛剛著人送來的。”
宮人打開來,原來是一株水仙花,素白淺黃,綠裙青帶,映水之柔,如見美人。
林賢妃見了那水仙花,道:“秦修容喜歡水仙,如今冬日,麟輝殿中滿滿都是水仙,她竟知道禮數感恩了,送了皇後娘娘。”
梳蟬淡淡看了一眼那水仙,自繡籃中取出一方絹帕,滿繡臨江仙,吩咐宮人道:“便將這個帶去給修容吧。”
已至十一月,菊花都失了傲意,寥寥枯寂。
夜裏天陰雲濃,雪意垂垂。
燈花忽的劈啪,門上輕叩,宛襄在門外道:“娘娘,皇上來了。”
梳蟬竟覺一驚,這樣欲雪的深夜,中然為何會來,又不覺心上微痛,中然已有許多日未來,雖說近日來前朝動蕩難平,莫說是廣夏宮,怕是連畫眉宮中然也有許多時日未去,想著兩人便是這樣淡了也好,然而心裏終究有澀意漸重。
“請皇上進來吧。”
蕾兒一怔,不想梳蟬今日竟會見中然,隨即反應過來,忙歡喜的去回話。
“臣妾見過皇上。”
中然歎道:“不必多禮。”
梳蟬看著中然的神色,默然坐下,再不開口,隻低首刺繡。
許久,中然道:“剛剛收到寧州的回信,敬王叔家的韞兒傷寒終於痊愈,但是咳得太厲害,病的又太久,怕是落下了癆病,而之前的天花雖然也好了,臉上卻是——落了疤,不過終究是保住了一命,我來與你說,也免得你惦念。”
中然失神一般的說完,才看向梳蟬,柔聲道:“多日不見,你怎麼這麼消瘦了,不是說了要好好顧著自己的嗎?”
梳蟬不答,中然歎笑道:“是了,我又忘了,你還在氣著我呢。”
中然揉了揉額角,歎道:“許是朝政太重了,每晚批閱完奏章都是昏沉著,卻想著過來,一直到了你宮門前,才會想起來你是不見我的,今夜忽然見了你,竟都忘了前些日子的事情了。”
中然站起身,歎道:“很晚了,我回宮了,你好生歇息。”
中然如此說著,卻是走近一步,微微抬手,似要觸及梳蟬的臉龐,梳蟬看著他,感覺得到中然是望著她能留他,也是在留她,梳蟬的指甲都已嵌入掌心,卻起身淡笑道:“臣妾恭送皇上。”
這一夜之後,又是許久不見。
而那白梅花枯落之後,梳蟬命人再開了佛堂,每日隻是抄寫經書。
深夜雪落,無聲無息,還是引得人看向窗外,一直看到雪晴,隱隱似有星月流光,方才回神,然而梳蟬看向紙箋之上,經文之中卻是一句突兀的詩。
“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
時日如梭,大古蓮山中想來早已漫山覆雪,兜天的冷,戚王體恤將士苦寒,著人監製冬衣,兵甲糧草分毫不得馬虎,君恩如此,將士士氣大增,奮勇作戰,時至十一月末,碧水已傳回三封捷報,戚王大悅,再遣人宣旨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