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蟬看著那鳳印,黃金鑄就,燦燦湛湛,底座壓了積年的紅泥,也壓了多少年的紅顏之血,江山之下推白骨,龍椅玉璽無一不是業障千重之物,而這後位鳳印也不見得罪輕幾分。
梳蟬端華笑道:“睦妃雅仁淑德,太後與皇上都是看重,如今既掌六宮之權,本宮自然也要倚重睦妃。”
手向前輕輕一推,將那鳳印推至睦妃麵前,梳蟬笑道:“本宮今日便將這鳳印交與睦妃代掌。”
秦修容與朱修儀等人聞言都是稱頌皇後之德,睦妃之賢,梳蟬略略看去,唯有紅美人微微抬首,眸中流過黠光,梳蟬便是一笑。
睦妃等人終於退去,梳蟬獨坐在窗前,看著小塘上一片冰雪,柳枝結成冰玉珠簾。
自此之後,睦妃將掌管**之權,梳蟬心上一笑,太後竟也有這般聰明的時候,原以為太後此次定會令秦修容接管六宮大權,看來太後身邊的彩和當真不是等閑之輩,一片水平無波之下,竟是看出睦妃與梳蟬早已不和,如今便欲以睦妃為矛,直指她這個皇後。
而秦家如今所有再起之機都在秦修容一人身上,可不好再輕易碰了傷了。
指間緋紅絲線輕繞,繡架之上一丈八尺的芙蓉火蓮,芙蓉之下藏百尾紅玉鯉魚,午後日光流進紗窗,炫耀在蜀絲繡絹的繡圖之上,幾如霞光映了滿室。
這是蜀國月華公主和南漢國太子成婚的賀禮,梳蟬已繡了整整三月。
“賢妃的病還沒好嗎?”
“聽宮人說賢妃娘娘還是未痊愈。”
手上絲線一個打結,梳蟬冷道:“她這病不覺太沒緣由嗎?”
孺人歎道:“賢妃娘娘的心思,娘娘也是知道的。”
“本宮不知道!她是皇上的賢妃,瓚王謀逆,事敗病故,卻免一場舉國浩劫,而她竟稱病不出,本宮應該知道什麼?”
孺人一歎不語,梳蟬強忍心上悶痛,道:“你去傳本宮的話,她這一病月餘,宮中大小事宜都堆著,她再不出來掌事,本宮當真隻好另擇人了。”
“奴婢明白。”
孺人轉身退下,梳蟬卻又喚道:“孺人——”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分寸的。”
梳蟬心上略安,孺人心思琉璃剔透,當知她剛剛隻是氣言。
然孺人自淳華宮回來,卻向梳蟬道:“娘娘,賢妃娘娘當真是病了,娘娘要不要去看看賢妃娘娘?”
梳蟬心上又恨又痛,冷怒道:“她這一病,連皇上都不見,本宮又哪裏有那樣大的尊麵!”
待緩了怒氣,梳蟬歎道:“本宮剛剛燉了酸棗仁湯,你著人送去淳華宮,本宮明日再去看望賢妃。”
掌燈時分,梳蟬親手燉了黃連阿膠烏雞湯,孺人在一旁道:“娘娘說是明日去看望,到底還是放不下。”
梳蟬一歎,道:“本宮早想去探望,卻不知為何總覺有些顧忌似的。”
孺人未及作答,便聽蕾兒笑道:“娘娘,皇上來了。”
梳蟬淨了手,進到正殿內室,隻見中然正看著繡架之上的芙蓉繡圖出神,連梳蟬走到身後也似不覺。
梳蟬靜靜的,中然歎道:“此花妖豔。”
“皇上覺得這幅繡圖,臣妾繡的不夠端莊?”
“芙蓉嫻靜少情,蟬兒卻繡豔色過重,不是芙蓉,反似芍藥。”
梳蟬心上輕動,笑道:“臣妾隻是想著這繡圖是為慶賀新婚,不可太清冷了,原來反倒成拙了。”
中然笑道:“我不過胡說,這繡圖自然是好的。”
“皇上這麼晚來,可是有事?”
“我聽宮人說你宮裏這幾日又開始配藥,想著你是否又是不適,便來看看。”
“臣妾謝過皇上關心,臣妾無事,這些藥是配給慎兒還有賢妃的。”
中然一歎,梳蟬道:“臣妾今日還遣人去看過慎兒,已是好轉許多,皇上不必憂心,隻是慎兒此病因張婕妤和朱修儀爭執而起,皇上覺得該如何處置呢?”
“皇後以為呢?”
“她們雖有過錯,想來卻都是無心,又都來臣妾這裏告了罪,臣妾罰了朱修儀一月俸錢,罰了張婕妤閉門思過半月,皇上覺得可好?”
中然頷首,梳蟬道:“皇上可去看望過賢妃?”
中然微皺眉道:“昨日午後還去過,就是不肯見人,問太醫也隻說是鬱火攻心,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
兩人都是一歎,又略說了幾句,中然去了,梳蟬獨坐在燈下,向孺人道:“這幾日可有其他人去看望過賢妃?”
“睦妃和紅美人等人都去過,就連秦修容也去過,隻不過賢妃一直不肯見人。”
梳蟬微微一歎,抬首看向繡架,連那嫻靜少情的芙蓉都繡的烈焰一般妖灼,可見心境之沸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