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半時分,萬籟俱寂。
整個榮國公府除了長廊屋簷下,上書著“聞”字字樣的大紅燈籠,隨著夜風輕輕的搖動,就隻剩下公府嫡女聞玉寧所住的芳華園裏的一扇窗戶處,透出一點如豆的燭光。
屋裏頭,聞玉寧臉色慘白,兩隻眼睛呆呆圓瞪,直挺挺地躺在自己掛著粉紫色帷幕的雕花木床上,身上還穿著她出事那天穿的衣裳,一件被撕爛了的粉紅色繡著殷紅桃花的褙子,像是一個睜眼的死人。
“嗚嗚嗚……”癱坐在她床頭的丫頭紫環,正失魂落魄地用帕子捂著嘴,低聲壓抑地痛哭著,淚水不停的從她紅腫的眼睛裏滾下來:“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早些識破紫佩狼心狗肺的真麵目,阻止姑娘去靜思院找什麼孫姨娘他們害死太太和大少爺的證據,姑娘也不會,也不會被孫繼武那畜生……”
聞玉寧仍是呆呆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身體動也不動。
“姑娘——”看著她這樣,心都要碎了的紫環更是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出了這樣的事情,姑娘就隻能嫁給孫氏那個不學無術的外甥了,可孫氏那外甥已經娶了妻,小姐……隻能入了孫家的門,去做一個妾!
可憐姑娘是這榮國公府的長房嫡小姐,在小時候就和李貴妃所出的六皇子訂有婚約,以後可是做皇後的命,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紫環哭的傷心欲絕,聞玉寧兩眼仍舊呆滯無神,瘦弱的身體動也不動,她被鎖在這冰冷潮濕的屋子裏,一連三日水米未進,腦子卻在不停想著。
萬萬想不到,她一向比紫環還要重視和信賴的紫佩,竟然會這樣對她。說什麼尋找害死她母親和哥哥的證據,竟然,是替聞玉柔拿住她“偷情”的證據。想起如今已經成為大太太的孫氏,和她女兒聞玉柔在人前擺出一副故作不敢置信,心痛不已,卻掩不住眼裏惡毒冷笑的表情,她在心中慘笑了起來。
人道是:朱門綺戶,富貴榮華,她生為赫赫揚揚數百年世家的榮國公府長房嫡小姐,不說是嫁入宮門為妃為後,榮寵一生,也該是平安和樂的一輩子,卻沒成想,竟落得一個在母親的舊居被人玷汙名節,去做一個小妾的下場。
想到這裏,一滴飽含愧疚與悔恨的眼淚,從她的眼角緩緩的滑落……母親,哥哥,寧兒現在就要去找你們了,可是,知道了你們被孫月茹和聞玉柔母女倆害死的真相,想到你們死的那麼冤枉,那麼悲慘,我就是想要現在就三尺白綾吊死在這房梁之上,也怕到了幽冥地府,沒臉和你們相見……
母親,哥哥,聞玉寧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正在這時,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由遠而近,不多時,便傳來孫氏倨傲而陰冷的嗓音:“把門打開!”
她話音未落,鎖在房門上的鐵鏈就發出嘩啦啦冰冷刺耳的聲響。
“啊,是太太來了!”床邊的紫環嚇了一跳,攥著聞玉寧的手像一隻受驚的鵪鶉,瞪大眼睛驚恐地盯著房門。
聞玉寧也僵硬地轉過頭去,隻覺眼前一陣珠光閃閃,脂粉撲鼻,就見一臉冰霜的大太太孫氏,從前孫姨娘,嘴角勾著譏諷的冷笑,扶著宋嬤嬤的手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在她身邊,伴著她如珠似寶一樣寵愛的女兒聞玉柔,身後還跟著幾個身材粗壯一臉凶悍的仆婦。
“你們想幹什麼?”她竟然還有臉來她這屋裏,聞玉寧掙紮著起來,怒瞪著孫氏母女。
“幹什麼?”孫氏冷笑一聲,與聞玉柔交換一個譏誚而又得意的眼神,才麵對著她說道:“好一個金尊玉貴的嫡小姐,竟是比妓院裏的窯姐兒們還要下賤,你腆著臉勾引我那外甥,也得看我外甥稀不稀罕要你!”
“你!血口噴人!”又一盆髒水潑下,聞玉寧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她紅腫著眼眶,輕蔑地瞪著孫氏:“我究竟會怎樣,自然會有老太太和我爹來打算,不用你半夜三更的來羞辱我!你給我滾……”
話未說完,就見孫氏倏地目露凶光,幾步走上前來,手掌一揚,重重地將一記耳光抽在她的臉上:“下賤的死丫頭,賤人生的賤種,你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指望著老太太來救你,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來到這裏,是老太太她同意了的。”
聞玉寧冷不丁挨了這重重一巴掌,連日以來粒米未進,直被打的眼冒金星,跌在紫環的懷裏,半天喘不過氣來。
“太太,你……你怎麼能打我們姑娘,我要告訴老太太去。”紫環嚇得一把攬住聞玉寧,兩眼圓睜地瞪著孫氏。
孫氏冷笑一聲,不屑地瞪一眼紫環,瞧一眼身後的宋嬤嬤:“還愣著幹什麼!老太太可是發過話的,咱們榮國公府的嫡小姐聞玉寧,不知道忌口,吃了錦繡園丫頭們從外頭帶進來的點心,害了急症,我和老太太勞心勞累,費盡了心思,傷透了心,哭幹了眼淚,請了多少的名醫來給小姐診治,卻仍不見好,就在今天晚上,可憐我才年方十六的姑娘啊,就……就這樣去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