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卻雙手支地向他跪爬過去,她聽得到阿生的拒絕,可是她做不到不管他。
同時她也知道他沒救了。
這場火,如果不能將這裏焚燒殆盡,是不會停下的,這也是為什麼她讓外麵那些人離開的原因。
因為沒有用啊!
在這最後的時間裏,她不想任何人來打擾,她要親自來送別他。
終於,她的手碰觸到了他的身體,隻是炙熱的火焰開立將她的手掌包裹住,雖不似阿生身上焚燒的那麼厲害,卻也是鑽心的疼。
但她沒有退縮,又向前爬了幾步,讓自己的身體靠在身後的牆麵上,那隻手則緊緊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已經潰爛,抓上去一處濕滑一處焦灼,已經完全失去正常的樣子,也看出它以前是多麼的白皙修長。
當握上這隻手的時候,蘇愚差點再一次忍不住哭泣。
隻是她現在不能哭泣,她需要堅強,才能讓阿生去的沒有負擔,不想他最後看到的是自己脆弱的樣子。
“餿……給……”
忽然,阿生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蘇愚立刻仔細去聽,才分辨出他是在說手機。
蘇愚環顧四周,在牆角找到了阿生的手機,一隻手夠過來之後,迅速輸入了密碼,然後開機。
她和阿生的手機密碼是互相知道的。
手機剛打開,裏麵就出現一張照片。這照片蘇愚並不陌生,是當初簡萌被毀容在醫院,阿生給她塗了個豬頭之後拍攝的。
她又滑動了一下手機屏幕,發現裏麵還有兩張簡萌的照片,都是在她熟睡之後拍攝的。
拍攝角度並不好,簡萌的睡姿也很不淑女,如果被她自己看到是肯定會刪掉的。可是卻被阿生如此的珍藏著。
蘇愚知道,阿生手機裏以前是從來不存照片的。
蘇愚將手機遞給阿生,阿生接過後就不再說話。而是握著那手機,用力到蘇愚都已經能夠聽到機殼變形的咯吱聲。
她不知道這場由火種引起的大火是如何產生的,也不知道之前還和阿生巫山雲雨的簡萌去了哪裏,更不知道阿生此刻我這手機,想到裏麵的三張照片時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蘇愚已經停止了思考,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這裏,就像往常很多次那樣。
阿生煮水燒茶,她就拿起牛飲,然後兩人一起欣賞著小窗外的風景,雖然是已經看了很多年的風景。
可是現在,小樓沒了,阿生也要沒了,窗外的風景還有什麼意義呢?
蘇愚握著阿生的右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因為處於火焰中,也已經被燒成和阿生一樣的鬼東西了。
但是她不在乎,哪怕從此自己的右手都將失去,她也不在乎,隻要這隻手在最後的時間,給了阿生最真摯的安慰,那她就覺得值得。
火焰還在繼續燃燒,隻是已經沒有剛開始時那麼旺盛。相反的,阿生身上的火則是越燒越旺,終於,在最後關頭,蘇愚聽到了阿生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
“再……見……”
這聲音很平靜,仿佛不是一個正遭受著非人折磨的人發出的,而像是與很多次的道別那樣,說過這句話不久之後,他們還是能再次相見的。
這聲音發出後,蘇愚就感覺到手裏的那隻手立刻脫了力,輕飄得像是一片樹葉似的。
可是阿生的手怎麼可能那麼輕呢?他有著一身精瘦的肌肉,還無數次在她麵前炫耀自己的美貌和身材。
而眼前的東西又是什麼?
黑漆漆一團毫無美感,甚至連個人的樣子都看不出來,這怎麼可能是阿生呢?這一定是上天給蘇愚開的一個玩笑!張啟之去世的時候還能對著她笑的,為什麼阿生就要遭受這樣的折磨?拿這些年的相守相知又算得了什麼?為什麼她前腳剛離開茶園,後腳他就要永遠地離開她?
可能是喪失了生命的支撐,阿生的身體接下來很快就被焚燒殆盡,最後隻留下一片黑灰色的粉末。
蘇愚用她那隻被燒得成了焦炭的手,輕輕在那粉末上撫摸著,可是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它帶來的觸感,就像她再也感受不到阿生的陪伴一樣。
她像傻了一樣,在原地愣了很久。
空氣裏的煙味越來越重,已經到了不能呼吸的程度,可是她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濃烈的煙塵嗆得她止不住咳嗽,眼睛裏也被辣出了淚水,卻不是傷心的淚水,因為這淚帶動的隻有表麵的刺痛,卻再也到不了心裏。
她用完好的那隻手將地上的粉末聚成一堆,然後一捧捧裝進自己的衣兜裏。最後發現裝不下,就直接脫了上衣,用這殘破的衣服將所有的粉末都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