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和醫院,婦產科。
產房的門緊緊閉著,安然的孩子不能用藥流了,隻能打下來。
朱紅菲捂著臉一直嗚咽,顧晨光卻不在,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看起來那麼可憐,原本最注重保養的人,發絲散亂著,看到歐詩童過來,她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眼神一言難盡,又低頭小聲啜泣。
歐詩童也沒有心思管她,心裏想,怎麼沒看到林瑾懷?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驚濤駭浪,如果不克服對林瑾懷的恐懼,她永遠無法麵對顧少北。
醫院的紅燈閃個不停,布上一層血色的氛圍。
她忽然想到,萬一裏麵做人流的那個人是她會如何?忽然覺得手腳冰涼,嚇得不敢再想。
長時間的沉默,讓歐詩童再次深吸一口氣。
正要說什麼,忽然,產房的門打開,顧安然被推出來,遠遠看去好像一具蒼白的屍體。
歐詩童看了幾眼,有種感同身受般的畏懼,忙別開眼。
就是那一眼,她終於看到隨著病床一起出來的林瑾懷。
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到底多久沒見他?原本清秀的臉上泛著病態的蒼白,臉頰瘦削得不成人形,眼睛突出,病態地發著亮。
血再次衝到頭頂,歐詩童忽然想哽咽,想撲過去廝打。
可事實是她就靜靜地坐在這裏,與他遙遙相望,耳邊有醫生耐心的解釋,和朱紅菲焦急的一聲聲呼喚,可是,這些都變得虛幻,她看著林瑾懷,心裏恨意翻騰,卻下不了手殺他,真正該殺的是林家發父母,他們甚至給林瑾懷下了藥,可她還是止不住地討厭他。
好像看到一隻落水的狗,肮髒得皮毛上都打著結,身上長滿嚇人的虱子。
即便他們隔開那麼遠,她也能聞到他身上的腐臭的氣息。
她曾經那麼愛他,可現在竟然會厭惡到這種地步。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在她看來都是變態。
林瑾懷似乎也意識到了,黑色的眼仁裏,布滿痛苦,良久,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感覺你會一直討厭我,還在意那天的事情,不過,詩童,你換個想法會不會好一點,你小時,我還給你洗過澡,你生病發燒,是我拿涼水一遍遍給你擦身體,我是你的哥哥,就算被我碰了——一下,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我錯了,我知道,我會用餘生來悔過,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再這麼下去,我隻想讓你開心。”
歐詩童頓了頓,她沒想到林瑾懷忽然這麼說,是真心的嗎?她不想考慮,隻是厭惡。
她的手腳此刻正是冰涼,比剛剛被引產的顧安然好不了多少,渾身都在抖,想說些什麼,可恨意堵著她的喉嚨,她隻是死死盯著麵前的男人,似乎要將他醜陋的模樣看清楚。
林瑾懷似乎被她的目光凍傷了,嘴唇顫了顫,卻什麼也說不出,良久歎息道:“我來的時候,就想著會不會見到你,我還是——很想見你一麵的,我真的活不長了,詩童,給將死的人一點原諒好嗎?”
歐詩童隻是麻木的搖頭,原諒她做不到,死了有什麼了不起,痛苦的活著才可怕。
“知道嗎?我每天晚上都做惡夢。”
歐詩童冷冷地道。
林瑾懷猛然抬起頭,他的眸子不合時宜地眯縫了下,但是太快了,而且歐詩童覺得自己並不在意他怎麼想。
“我一直在夢裏祈禱,你們一家都下地獄。”
她憤怒地噴吐出詛咒,那種溫柔聽話乖巧,全都在想起當天的種種後,消失了,她隻想看到林家的人遭到報應。
“詩童,你成功了,我爸死了,我也要死了。”林瑾懷痛苦地笑了起來,抬頭似乎看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所以你好好活著,我們這些讓你惡心的東西,馬上就都不會存在。”
他這麼突兀的說自己惡心,讓歐詩童愣了下,剛剛瘋狂的理智一點點回籠,可她還是覺得冷,手腳冰涼,心裏的痛苦無法宣泄,隻能在內心痛苦地呐喊。
忽然,一雙寬大溫柔的手掌,從後麵附在她的肩膀:“你來著做什麼,詩童,我們走吧。”
是顧少北。
原本冰冷而僵硬的內心,仿佛堅冰,卻被他一句尋常不過的話給暖碎。
她抬起頭,仔細看著顧少北堅毅俊美的側臉,輕輕嗯了一聲。
而正是這時候,林瑾懷也看到了顧少北,他忽然病態地笑起來:“顧總,好久不見,你為什麼還不殺了我呢?你殺了我吧!!”
說完,他劇烈地咳嗽,最後,打開時,手心裏有血。
原來他說要死了是真的!
歐詩童騰地一下要站起來卻被顧少北壓著重新坐了回去,他手強勢得很,似乎動了怒,雖然她不確定他怒氣來自何處。
顧少北沉穩低沉的聲音,在這冰冷的走廊上,好像結了一層冰:“來人!送他回去。”
林瑾懷忽然激動起來,他似乎想從輪椅撲向顧少北,但是,他失敗了,他倒在地上,就好像一個臭蟲般抽搐。
可在保鏢過去壓著他的時候,他嗚嗚地從嘴裏發出嗚咽,揚起頭大叫道:“顧少北,你好狠毒,對我們林家趕盡殺絕,你這樣的男人,我真擔心,真擔心詩童——你最好真的愛我妹妹,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放了你的!!”
他的聲音裏竟然對歐詩童滿滿透著關懷,這讓歐詩童覺得那樣的不真實,她以前覺得他是最好的人,可他渣得不是人,現在她認定他是一個人渣了,他卻開始什麼都不求,隻想著她。
一場毫無溫情的感情,讓她覺得心力交瘁。
隻是,她可以確定,她真的不在乎這個人了,隨便他怎麼樣吧。
林瑾懷被拖著,仿佛行屍走肉般拖出去。
經過歐詩童身邊的時候,他卻流連地看了她一眼,可詩童隻覺得好像吃了蒼蠅般難受,情不自禁往身後的椅子上縮,林瑾懷的眼底滿是失望和絕望。
她心裏似乎被沉沉地重擊了一下。
等林瑾懷被送走,她調整好了情緒,站起來緊緊握住顧少北的手:“我想回家。”
顧少北卻一直抿著唇,好像有什麼不高興。
他一直都是溫柔的,現在這個模樣,無端讓她慌張。
她忽然想到那些噩夢,噩夢裏顧少北也是站在遠遠的地方,這麼冰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