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家住在一個縣城的西南郊,說得準確一點,也就是縣城和農村的結合部。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和妻子到鄰居家去玩。妻子一不小心被鄰居家的寵物狗抓傷了手。妻子連說“不礙事不礙事”,實際上妻子在用另一隻手遮掩傷口之前,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明顯的劃痕,並且有血珠滲出。我和妻子都裝作沒有事的樣子,和鄰居告別。回到家中,我急忙用肥皂水給妻子清洗傷口,然後決定馬上到縣城第一人民醫院注射狂犬疫苗。
時間已到了晚八點,嚴冬的這個時分,街上很少見到行人,平日裏來來往往的機動三輪出租車好像突然間蒸發了一樣。我和妻子裹緊領口在寒風中苦等……
實際上,我對機動三輪出租車主一向沒有什麼好印象。緣由是我見慣了他們對乘客的生拉硬拽,聽膩了他們宰客的種種招術,並且我對此有著親身的經曆和體會。那是在三年前,我想租一輛機動三輪車到縣城車站。當時路口停了五、六輛機動三輪車,幾個車主在一起抽煙聊天。按照正常的價格到縣城車站也就是五元錢,但他們看出我有急事,便商量好了似的都要價十元,而且沒有一點還價的餘地。我急著到縣城車站坐車去市裏考試,沒有辦法,隻能甘願受宰。但他們的形象從此在我的心目中一落千丈。
終於,我和妻子等來了一輛機動三輪出租車。車主是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我怕他會漫天要價,特意問了他一下價格。他笑了笑:“我不會多拿你錢的,五元怎麼樣?”他的回答的確出乎我的預料,五元錢是三年前的價格,實際上他現在就是要二十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錢給他。
到了縣第一人民醫院,醫生說沒有狂犬疫苗,需要到五裏之外的縣防疫站去注射。匆忙間我們又坐著機動三輪車到了縣防疫站。非常不湊巧,縣防疫站正值元旦放假,夜間沒有人值班。我和妻子犯了難,這可怎麼辦呢?正當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跟著我們忙來忙去的機動三輪車主說話了:“兄弟,你別著急。我們到縣城各個大大小小的醫院都問問,一定能找到一家有疫苗的醫院!”他的話提醒了我。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說:“我們到婦幼保健醫院去看看吧!”到了婦幼保健醫院,我和妻子還未來得及下車,那位車主把車一停妥,就匆忙到醫院值班室詢問。結果這家醫院仍然沒有狂犬疫苗。我們又驅車到駐地縣城的一家鎮直醫院,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家醫院有狂犬疫苗,並且有醫生值班。在妻子排隊掛號的時候,為了不耽誤車主的時間,我來到醫院門口,找到了那位車主準備跟他結帳。我想等妻子注射完疫苗後,在縣城再租個車回家應該不會很難。聽說這家醫院能夠注射疫苗,他也一臉地高興。看到我掏出50元錢給他,他有點意外:“我可以在外麵等你們,待會你們不得回家嗎?”我忙說:“已經耽擱了您很長時間,回頭我們再租一輛車吧!”聽我這麼說,他開始找錢,先找了我一張20元的,看到他仍在低頭摸索,我說:“可以了,不用再找了!”萬萬沒想到他又遞給我一張20元的鈔票。我再三推托,他意誌堅決地把錢塞給了我。帶著一份油然而生的敬意和他道了別。接著我陪著妻子領藥、注射。
半個小時後,我和妻子走出醫院的大門,準備租車回家。街上已經空無一人,更別說有車了。我開始後悔放那輛車走。正當我們焦急萬分的時候,一輛機動三輪車終於開了過來。沒想到的是,開車的人竟還是先前送我們的那位車主。我的第一反應是:他肯定為剛才的收費後悔了!現在是來要錢的。所以我下意識地把手伸進盛錢的口袋裏,等待著他報個數目。
“兄弟,這麼冷的夜晚即使在縣城也是很難租到車的。剛才我一直在前邊的路口等你們。看到你們沒有過來,我就迎過來了!上車吧!趕路要緊!”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現在的人與人之間,是在什麼時候失去了相互的關心和信任感?尤其是麵對著陌生的人,大家都像生活在冬日裏,裹著厚厚的棉衣,表情僵硬,滿臉狐疑,以此來封閉著自己,保護著自己,生怕受到外來的傷害……
感慨中車已到站。我主動掏錢給那位車主。他拒絕了:“我家就住在附近,反正我也得回家。你們搭的是順路車,不能要錢!”
一股暖流刹時傳遍了我的全身,在嚴冬中,我和妻子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