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自己的院子外頭看到大太太。
這一日的大太太似乎有些不一樣。
遇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可是,就是覺得不一樣。
對大太太,遇春的感覺總是複雜的。還小的時候,那個時候還不曉得自己的身份,隻以為喚作母親的,便是自己的親娘了。雖然,麵容看起來有些嚴厲;雖然,對自己並不親近;雖然自己撲上去時,她會不耐煩地道。
“滾開!”
心裏不是不受傷的。
可是,還是期待著有一天,母親能喜歡自己。
所以,一天到晚地粘著她,有什麼自己喜歡吃的,就會興匆匆地拿了跑去要她也嚐嚐;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把自己推開的,可偶爾,也會嚐那麼一小口。那個時候,就高興地仿佛天上掉了餡餅一般。
心中也湧出了無限的勇氣。
總有一天,母親會喜歡自己的。
不,母親心裏一定是喜歡自己的,隻是,不曉得如何同自己相處。
小小的心裏,是這樣想著的。
可是,漸漸地大了,世上沒有不透風地牆,慢慢地,曉得了母親原來不是自己的親娘;曉得了,親娘懷著她的時候,被母親罰跪,不幸早產,搶救不及,這才丟下自己撒手西去的。
不記得親娘的模樣,從小時候就將大太太當成親娘,一想起娘這個詞,盡是大太太的影子。無法誠心地去為愛親娘,為她去恨大太太。
在心裏大太太占了太大的份量,相同她親近。可是,每當這種念頭一起時,遇春就又想起了麵目模糊的親娘,為了自己而死去的可憐的親娘。如果自己這個女兒都不記著她,還會有誰去念著她?
早早逝去的親娘,實在是太可憐了。
所以,不能同大太太親近。
這些年,遇春一直是這麼活著過來。
孤獨地,一個人。
無法去愛、無法去恨,慢慢地,便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笑了。
大太太心裏,是如何想自己的呢?雖然不曾對自己多麼親近過,可是,大太太卻也從不曾虧待過自己。別的姑娘該有的,自己都有,從不曾短了什麼、少了什麼。可是,卻也從來不曾對自己熱切過。
這一次,卻又是為了什麼專程來找自己呢?
而且,看著自己的眼裏,竟然似乎有那麼點兒憐惜。
這是遇春從來沒有在大太太的眼裏看過的。
是自己看錯了吧?
大太太怎麼會憐惜自己呢?自己的娘奪了父親的寵愛,身為姨娘,卻獨占恩寵,甚至,大太太有身孕之前先有了自己,讓大太太顏麵盡失。大太太恨娘也是理所當然的,那麼,又自己會憐惜從娘肚子裏出來的自己呢?
遇春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即使如此,卻也阻止不了心中悄悄升起的一絲期盼。
心亂如麻的遇春沒有去老太太那裏,而是在園子裏的一塊隱密的大石上坐下,呆呆地出著神。直到兩個說話的聲音將她驚醒。
“聽說了沒有?那李教習好像被休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是嫁給酒樓老板還沒有幾天嗎?怎麼就休了?”
“好像聽說她肚子沒有消息,那酒樓老板的一個小妾有了身孕,鬧著要做正房。你也曉得,那種低賤商戶可不像咱們順國公府裏頭這麼有規矩,因此索性休了李教習,立那小妾為大房了。”
“休人的話,總得有個理由吧?是什麼理由?”
“我告訴你,你可別到處說。”其中一個丫頭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聽說是以偷竅之罪休的。可是,你想想,李教習是何等清高的人,若是圖財的話,不早就從了大少爺,做了府裏的姨娘了,那什麼金山銀山沒有?犯得著去偷一個小小酒樓老板的東西嗎?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眼皮子淺的鄉下丫頭。想想都不可能嘛。真是冤枉。”
“是啊。”另外一個丫頭歎道:“說起來,李教習的為人雖然傲了些,可是,卻是個好人。我有一次不小心將簪子掉在了園子裏,急得到處找,來來往往路過了那麼多人,也隻有她停下來幫我找。”
“唉,隻可惜好人命不好啊。”
兩個丫頭感歎著,就在這時,雨突然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兩個丫頭忙頭拉著手跑著去避雨了。遇春從後麵轉了出來,隻看到兩個背影,卻是不知道是誰了。遇春方要離開,卻又聽到旁邊竹葉沙沙作響,好像有人要出來似的。遇春趕緊又躲了回去,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若是給人發現聽了這樣的閑話,總是不太好。有人似乎從旁邊的竹叢中走了出來,腳步聲漸漸地去遠了,遇春探出個頭來,正瞧見一個背影轉彎,頓時愣了。
若是沒有看錯的話,似乎是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