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臉上辨不出喜怒,隻是將手上的省試中舉名單又翻了一翻。歐陽修憋了滿肚子的解釋的話,然而皇帝沒問,他也隻能憋著。
仁宗瞟了一眼歐陽修,見他低頭站在那裏,目光又移到了這份名單上,又看了一遍,方才緩緩開口:“我聽,你這次放出話來,凡是寫太學體的一律黜了,可有此事?”
“正是如此。”歐陽修正要一鼓作氣的出自己在心裏醞釀多時的,關於古文複興對文壇風氣、朝廷政治的一二三點好處來。誰知仁宗又開口了。當臣子的在進言的時候,打斷皇帝的話,還算是敢於直諫。在這種情況下打斷皇帝的話,就是自找不自在了。更何況,歐陽修對於此次科舉盡黜太學體的事雖是心意早決,並不後悔,但是總歸還是有一絲忐忑的。
“朕也聽,當年歐陽翰林在……”仁宗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才想到答案,“……聖年間的科舉上,可謂文采斐然,隻是當初考官們擔心你年少氣盛,方才未曾將你取入三甲,可有此事?”
歐陽修一時還沒有明白仁宗起這件舊事是何用意,當年自己年少得意,對於未能當上三鼎甲自然還是有些不甘的,但一路宦海沉浮下來,歐陽修早就不在意這些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辭,回答道:“並未有此事,當年晏相取士公正,臣當年才疏學淺,能得以中舉也不過是僥幸罷了。”
仁宗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朕倒是覺得你依舊心有不甘,不然這名單上如何都是寫年輕才俊?”
歐陽修聽了這話,大吃一驚,趕緊謝罪辯解道:“臣絕無私心,……”到一半,想起自己這次科舉,將策論中寫太學體的士子盡數黜了,雖然他自己認為此舉堂堂正正,是為了一震文風,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在很多人眼裏,這絕對是私心的表現。一時間,竟是梗在那裏。心裏卻是做好了犯顏直諫、外調出京的打算。
不過仁宗皇帝卻沒有繼續開口,而是拿起一旁省試前十的卷子裏最上的幾張。輕笑道:“顧遇之是會元?文章詩賦倒也值當。”又看了歐陽修一眼,“罷了,省試之後尚有進士。就這樣吧,隻是以後,你也別想再做主試官了……不,副試官你也別想做了。”
歐陽修鬆了一口氣,他雖然對於官位並不算十分留戀,但是若是貶到南方那些瘴氣叢生的不毛之地去,少不得斷送半條老命,能夠留在京城隻是再好不過了。不當科舉試官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仁宗向站在邊上的太監略一示意,便打算將歐陽修送走,隨之歐陽修走了幾步,仁宗又開口道:“你放榜之後也不必進宮了,專心應付那些落榜的士子吧!”
歐陽修轉過身去,義正言辭的道:“陛下!臣此次科舉,並無半點違心之處,縱有士子不滿,臣有何懼之!”
仁宗盯了歐陽修一會,一擺手,“任卿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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