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夫子廟金陵春酒樓一如往常客似雲來,爐灶開滿仍不夠應付上門的客人,今晚卻空出兩口,掌杓大師傅嚴陣以待,反複檢查材料,烤鴨、鱖魚全是他親手宰殺,紅燒肉用的豬肉因為過於肥膩,他當著眾人的麵把肉販臭罵一頓,酒樓老板氣得不再跟肉販進肉,肉販嚇得下跪,連忙運了六隻全豬過來供大師傅挑選,發毒誓不敢再犯,這才將事情平了過去。
一道攤黃菜,大師傅用上頭一回下蛋的母雞,蛋剛落地,用棉布擦幹淨後,摀在稻草裏保溫,維持在最新鮮的狀態。
不過是尋常的炒雞蛋,因為是張學良張少帥欽點要吃,大師傅除了在用料上做到極致,下鍋也要變出新花樣,雞卵黃要炒得如綿密如脂,顏色要豔麗如菊,另一麵要焦香帶脆,灑上金華火腿細末,鹹甜香酥,才不負金陵春酒樓的招牌。
廚房如臨大敵。
負責外場的掌櫃何嚐不是七上八下。
開席前兩個小時,他就站在酒樓外,張少帥的副官譚海下樓時,他冷得直打哆嗦,譚海讓他進去喝口熱茶,掌櫃硬是不肯,深怕錯過貴客。
「幾個公子爺見麵吃飯敘舊,你當是打戰談判啊,去去去,這裏有我就行了。」
譚海脫下軍裝,隨同的保鏢也是家常打扮,避免給人不必要的聯想,掌櫃太過慎重反而會啟人疑竇。
這還隻是告訴酒樓老板說,今晚款待的人是少帥的知交好友,要是讓他知道來的人是誰,掌櫃說不定從開門起就賴在樓外不走了。
第一輛洋車駛進時,譚海眼捷手快打開車門,迎下一位身形清瘦,國字臉,天庭滿飽,鼻梁直挺的青年,青年模樣溫文,身著黑色西裝,領帶勒得極緊,褲子燙得服貼,見到譚海微笑點頭。
「有勞了。」
地位懸殊仍不失禮儀,待下十分和善。
「豈敢,您能赴宴是我們的榮幸,這邊請……」
親自領著青年上到包間。
喝完半杯熱茶,手烤了烤火,胃暖手暖準備回到崗位上的掌櫃,見到譚海身邊的青年,直眉瞪眼地說:「孫……大公子。」
南方政府大總統孫中山的長子孫科在南邊無人不知,竟沒有知會一聲來到金陵春酒樓赴奉係軍頭張作霖之子的約,南北巨頭繼承人在這裏碰頭,他們酒樓攤上大事了。
掌櫃趕忙回稟老板。
「我話說在前頭,少帥席麵出了一點差錯,你們全給我滾。」
老板進了廚房要所有人皮繃緊。
握住大師傅的手:「您專心顧著這桌席麵,我絕不會讓人打擾,金陵春酒樓的招牌就交給您了。」
鎮重地托付。
以為主客到了,鴨子要進爐烤時,譚海走進了廚房。
「另外兩位客人會晚點到,先上幾個手碟,等我說可以再開席。」
宴客講究尊卑高低,老板想不出比孫科還大牌的人物,卻也不敢問,一味地答應,要夥計上菜。
掌櫃不夠格招待貴客,老板親自到酒樓外站崗,頂著五度的低溫,想要一睹來人的真麵目與身份。
莫約二十分鍾,又來了一輛洋車。
披著水貂毛大衣,手插在軍褲口袋裏,露出腰間配槍的帥氣年輕人一下車,老板立馬後悔了,暗罵自個賤,想要在大人物跟前露個麵,卻碰上惡名昭彰的喪門星,盧小嘉。
「我哥到了嗎?」
全然不在意孫科,要讓他盧小嘉心生敬意,南方大總統的頭銜還不夠。
「段大少差不多快到了。」
段宏業差人過來說了,路上出了點狀況會晚點到,譚海如實告知盧小嘉。
同屬於皖係,曾任三次總理的段祺瑞才是他們盧家矢誌追隨的領袖。
段二少與盧小嘉是義兄弟,盧小嘉也視段宏業為兄長。
「少帥勞駕樓上請。」
譚海請盧小嘉上樓。
「哪有弟弟比哥哥先入座的道理,我就在這等,你去跟你們主子說一聲。」
為難歸為難,譚海仍聽命進去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