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十七(大結局)(1 / 3)

三十七

華強強在子夜十一點死了。他死的時候在場的有華銀平、華子珍、徐誌明、馮小妹和駕駛員殷小剛。張英還在吊鹽水,人是蘇醒了,但還不能講話,故兒子的死沒有驚動她。張大奎也在病房,怕老頭子受不了刺激,也沒有告訴他。在場的人都流淚了。華子珍和銀平哭得最慘。

當夜,在村上人的的幫助下,請了哀樂隊及喪葬禮儀服務公司,把孩子安安頓頓地入殮好。

孩子的靈堂設在華家後進的三間大樓裏。靈柩停在正屋大廳。四麵掛滿了白練白幡。在靈柩前頭,有一張香煙旺盛的靈柩台,台正中有強強的近影放大照片。照片清晰明麗。孩子的形象聰慧活潑,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每一個看他的人笑。在靈台上方掛了條通間長的白練。上麵貼著兩條對聯和一條橫批,對聯是青龍鎮善於書法的一位老學究手作。

上聯是:蓓蕾未開遭摧殘。

下聯是:留在人間天地衰。

橫批是:音容笑貌猶在。

出殯的那天,天空陰雲密布,空氣沉悶,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仿佛老天也在為孩子而哀悼。華家的親屬都來了,華夏公司的工人也來了。老隊長金阿喜指揮著全村的男女年輕人,為華家的喪事忙碌著。唐二寶耳朵上夾著支煙,忙前忙後指揮自己的電工做事。孫麗夢夫婦也來了。還有青龍鎮小學三乙班的同學,在班主任吳老師的帶領下,袖管上套著黑紗圈,胸前夾著小白花,他們懷著悲痛的心情,是來跟他們的好同學華強強告別的……華家門前,偌大一片水泥場被來的人、花圈、車輛擠得滿滿的。告別儀式開始了。在樂隊演奏的催人淚下的哀樂聲中,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挨個兒到強強靈台前插香磕頭。華老太第一時間和孫兒告別。死者為大,她雖是華家的老祖宗,但也得在孫兒遺像前插香磕頭。她在金平和子珍攙扶下,跪在靈前,老淚縱橫,一麵磕頭,一麵痛苦地懺悔自己的罪過:“孩子呀,一切的一切,是阿婆害了你,阿婆不該叫你爸……”老太太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

第二位向強強告別的是最親熱的外公張大奎。張大奎像患了大病,他弓著背,身子似乎縮小了許多,頭上已生出了好多白發。他在張老頭和張大姑的攙扶下,跪到了外甥的遺像前,他用自己的腦袋碰撞靈柩台,大聲地哭著喊著:“孩子!你花朵未開,怎麼先去了!該外公先走的呀!這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嗎!我的苦命的孩子……”

幾天時間,張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臉色灰白,兩眼深陷無光,嘴唇幹裂蒼白,仿佛她生了場致命的大病。她依賴著馮小妹和金老太的攙扶,毫無表情,機械地跪在兒子靈台前。她在香爐裏插了三炷香,兩眼凝視著兒子向她發笑的放大像。她伸手拿過鏡框,朝兒子仔細地看了一會,然後又放回原處。她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哭,沒有淚。她機械地被馮小妹和金老太攙到了外麵去。

幾天來,華銀平一直在靈堂裏陪著兒子,他沒有放聲痛哭過,隻有暗暗地流著淚。他也跟兒子插三炷香,磕三個頭。

在吳老師的帶頭下,同學們挨個兒到強強靈台前插香磕頭。在磕頭的時候,沒有一個不痛哭流淚的。

華丹丹跪在靈台前,一邊磕頭一邊哭泣,嘴裏說著:“強強,你真可憐!你能活過來嗎?我要跟你一起做作業,一起玩!……”丹丹哭著說著,一時忘了站起身,後麵有人把她拉起來。丹丹一看是媽媽。唐麗麗一身灰色秋裝,胸前也插了朵小白花。臉色紅潤,沒有悲痛的神色。她把女兒拉到一邊,彎腰低聲對女兒說:“寶貝,你別哭得那麼傷心,別壞了身體!”

“媽媽,強強死了,我要哭!”

“傻丫頭,死了還能活嗎,這是報應!”

“報應!媽,啥報應?”丹丹抹著眼淚不明白問。

唐麗麗看看身邊沒有人,悄聲說:“他媽媽搶了你爸爸總經理的位置,遭到的報應!懂嗎!再說,強強死了也好,今後你的成績不是班裏第一名了嗎!”

“不不!媽媽,我不要第一名,第一名是強強!”

唐麗麗瞪了女兒一眼,罵了一句:“傻丫頭!”

此時此刻,華家莊沉浸在一片哀悼之中。

華家祖墳,鬆柏常綠,鬱鬱蔥蔥。華強強的骨灰盒,就放在華家祖墳一起。張大奎經過這場打擊,老了十年。休息了幾天,他硬撐著自己彎曲的身子,花了兩天時間,為外孫挖泥,挑擔,堆填了一個新墳,墳尖堆得高高的,上麵插著柳枝,像清明節祭墳掃墓一樣,在紙條上結滿了紅、綠、黃的紙帶。紙帶在涼爽的秋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

老人在新墳前燒了紙錢,又跪在泥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老淚縱橫,說道:“孩子,我們沒有照顧好你,現在一切結束了,你好好安息吧!”

“爹!別讓孩子聽著傷心,起來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站在一旁的張英,彎著身子,把父親攙扶起來。張大奎朝掛在柳枝上飄動的紙片看了半天。張英眯縫著兩眼,往腦後掠掠頭發,眺望遠處,那是一片黃綠色的農田,有分量的稻穗把不粗的稻杆壓得彎起來了,秋忙就在眼前了。兩隻在水溝裏覓食的白鷺,不知受到啥驚嚇,撲著雪白的翅膀,向天高氣爽的藍天飛去。

“爹,我們回到張家莊老家去住吧,把鎮上租的兩間房退掉,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

“對的,阿英,我也這麼想。”

阿英扶著父親想往村裏去,見村後來了一幫人,是徐誌明和華金平扶著一個拄拐杖的老頭走過來。張英見那老頭原來是華誌堅。她驚奇地走上去,握住他的一隻手,“爹……”她意識到不能這樣叫了,忙改口說:“華老總,你……你怎麼……”

華誌堅睜大兩隻有神的眼睛,望著張英消瘦蒼白的麵孔,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哆哆嗦嗦,語言有些含糊不清說道:“阿英……我……我一吃(切)曉……曉得了,華……華家對……對不住你……”

“別這麼說了,老總,一切都過去了!”張英平靜地說。

徐誌明低低地對張英說:“他知道家裏出事情後,我們以為他要倒下去的,誰知他出奇的鎮靜堅強,眼淚也沒有流一點,他非要來孩子墳上看看,他說要向孩子贖罪!

華金平在墳前放了一捆稻草,華誌堅抖抖索索跪在草捆上,朝孫兒的新墳磕了三個頭。突然抬起身子,兩手緊握拳頭,朝兩邊的太陽穴錘擊著,失聲痛哭起來,喊道:“孩子,阿公……有……有罪,阿……阿公,無……無用,阿……公……該……該死……”

突然的變化,是在場的人驚呆了。徐誌明怕老頭子出事,慌忙過來扶住他,一邊流著眼淚,說:“姐夫,別這樣!別這樣!不是你的過錯,保重身體要緊!”

金平也幫著扶住父親,淚汪汪的說:“爹,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錯!我們的錯!……”

張大奎父女也過來勸說。一會,華誌堅心情平靜下來,好久好久的望著孫兒的新墳沒有說一句話。此時,他發現一旁卷曲的阿黃和它前麵堆滿的食物。

華誌堅知道阿黃的情況後,心裏很感動,他彎下身子摸摸阿黃的頭,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裏流出來。阿黃頭伏在兩隻前爪上,沒有動一動,隻有兩隻眼睛眨巴眨巴,望望老人,嘴裏嗚哩嗚哩的叫了幾聲。華誌堅站起身,歎息道:“人呀,有時還不如一隻畜牲有感情。”說著,華誌堅讓金平給阿黃搭個狗棚。給它遮風避雨。

張英又悄悄地流下眼淚,過來攙起華誌堅的手,說:“華老總,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活著的人還要工作呢,保重身體要緊,讓孩子好好安息吧!”

金平和舅舅仍扶著他,往村裏走去。

張英對華誌堅說:“你走好,我們要去張家村,打掃打掃幾間老房子。”

“啥?你……你們要回……回張家村?”華誌堅兩隻濕潤的眼睛,盯住張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