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讓他逃了!"夢妍沿著深淺不一的足跡追出十多裏,腳印卻突然中斷,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她不禁擰緊了秀眉。
"為何不直接將他揪出來?"遠處的韓簫隨口問著,似乎並不想知道答案,說到底這個山莊中的奸細隻是個小角色,幕後那張大網到底牽扯了多少,源頭在哪,即使沒有此人的暴露,恐怕大家的心裏也是有所傾向了。
"妍兒,"劍飛輕喚著走上前來,"不如……我來把暗鬼揪出來吧!"她有心放他走,卻又隻等他自己現形,隻怕別人正是抓住了妍兒這個重情重義的把柄,才讓這樣一個小角色猖狂到攪得煙柳山莊不得安寧!雖生性溫和,但必要的時候,劍飛還是不畏懼唱個黑臉角色的,隻要妍兒能夠平安無事。
"這……"妍兒迎住劍飛的目光,心知隻有他才能徹讀自己的心事,但一想到那人,她含情的眸子中便平添了幾分複雜的神色。"讓我再……好好想一想罷……"雙目交彙時,無言的默契早已融進彼此的注視中。
韓簫下意識地囚住自己定在夢妍身上的目光,背過身去。是輸了罷,輸得徹底,那心有靈犀的瞬間早已將他的心凍結成冰,真的隻有劍飛才能讀懂夢妍的心思,素來不甘認輸的韓簫,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一敗塗地,並再也鼓不起反擊的勇氣。
滿眼的嬌花,延展至天邊的繁華,如此華美異常的陪襯下,有兩個人的幸福,更有一個人的失落,韓簫繼而低下頭,重又讓烏黑的發絲藏住一張秀麗以致驚世的麵容,亦遮去那雙水波蕩漾的眼眸,悄然隱入繁花似錦的春光中,隻留下一串黑色的落寞……
就在這樣一個春意料峭的清晨,夢妍與劍飛避開眾人耳目,來到梁叔孤寂的墳塚前。無言中緊閉了雙眼,依舊可以看到那個為柳家忙裏忙外的身影。就這樣去了……就這樣去了嗎……一個為柳家操了一輩子心的忠心耿耿的老人,夢妍無力地雙膝觸地,心中默念:"梁叔,是我不好,不該將奸細之名懷疑到您的身上,您對柳家和妍兒的恩情妍兒無以為報,惟願您一路走好,我一定手刃凶手!"
輕輕地走近柳莊主的獨院,滿眼的白紗如柳絮般飄蕩不盡,柳莊主卻正是用這種方式來追念這位元元誓死追隨在自己身邊的兄弟。
兩人不敢再進前一步,唯恐隻一點細微的喘息聲都能引起柳莊主過人的警覺,以致驚擾了他的清夢。夢妍小心地望向掛滿白紗的窗口,目光依戀且牽掛,心中總惦記:本就元氣大傷的爹爹,今遭友人死訊的打擊,是否還能順利地挺過來……
不知什麼緣故,她心中是不敢見柳莊主的,即使這個家以及那張熟悉的臉是多麼的親切。許是怕見了他,她會放縱自己拋下所有的擔子藏在他的身後;許是怕見到他憔悴的模樣;許是怕自己因遭秦嫵媚設計而慘淡的江湖聲譽會給他帶來更大的災禍。如今的煙柳山莊已經不是溫馨安全的屏障了,隨著老莊主的病重和少莊主身陷恩怨糾結的處境,山莊的勢力已經搖搖欲墜,不能再經受任何打擊了,她不該回來的!是的!夢妍狠狠地轉過身來,低聲吼道:"我不該回來的!"
不顧一切地走開,腳步也不受控製地快到了極限,聽到身邊有穩健的步伐緊緊相隨,夢妍心中沉靜了許多。
不知走了多遠,她突然轉身,將頭埋在劍飛的胸前不願再抬起。
"百草山在什麼方向?"夢妍輕歎一口氣,幽幽問道。
劍飛深知夢妍此時心中在想什麼,聽到夢妍問話,他卻隻是緊鎖劍眉,沒有回答。
夢妍沉默片刻,隻道:"別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我爹的事我來做吧……"
"別說傻話……我去吧……"他苦笑著掩住心中複雜的情緒。他清楚地知道:柳莊主的內傷是當年赤羽神魔所為,雖然兩人的醫術在伯仲之間,但相比於神草藥王,宗不為當然更了解柳莊主的傷勢。
宗不為--那是他不願麵對但遲早要麵對的人,是他既愛又恨的人,是讓他孤苦伶仃又救他於水火的人。
為了夢妍,也是為了自己,他必須見他!
劍飛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聖乾教雖無異於龍潭虎穴,但因神草藥王早已將劍飛體內的蝕心毒蟲用藥化掉,近日來他的功力已經突飛猛進,更加不可小覷,是以趁著黑夜的掩蓋在暗處左躲右閃,輕鬆便摸到了宗不為被軟禁的住處。
他在門前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推門而入,武功被沈幽吸收殆盡的宗不為依舊保持著過人的警惕性,聽到有人潛入,淺睡中的他倏然起身,和衣坐在了桌前,就著燭光看清來人是誰後,他心下自是一驚。
劍飛見他在燭光下越發蒼老,不覺心中一痛,便緩緩地坐了下來。
宗不為鐵青著臉,低聲怒問道:"你來做什麼?誰讓你來的?"
劍飛低聲道:"離開這兒!"
宗不為冷冷道:"老夫堂堂一介武林英豪,今遭奸人暗算淪落到這步田地,我還有何顏麵苟活世上……你別多費心機了,快走吧!"
劍飛微皺眉頭,麵色突然轉向冷峻:"至少你現在還活著!我既然來了,就要把你救出去!"其實兩人心中都明白,沈幽放出謠言說劍飛已經下落不明,以此牽製住宗不為。而宗不為明知是計,卻仍擔心劍飛果真有什麼不測,這也許就是他不敢了結自己的原因。如今他見了劍飛,隻道他安然無恙,若劍飛帶不走他,隻怕他已經心無掛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