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宮,早朝過後京畿衛不斷來報,王都附近幾個州府都傳來急報,日前突然出現了一紅一玄兩名男子,無惡不作,四處生事。比如吃飯不給錢,敢要錢就動手打人拆招牌,一夜間將幾位商豪折騰的雞飛狗跳,卻分文不取,隻將主人赤身裸體綁在門前……
總之,王都的百姓亂了。
“報……”
又是一聲急報傳來,衛兵在皇帝抬手示意下,說道,“凶匪十分之狡猾,都督大人請王上加派人手支援。”
格圖神色一凜,心情極為窩火,上前請旨道,“請王上準臣前去捉拿,定將那二人擒拿!”
耶律朔麻亂一個早晨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緩緩擱下手中玉筆,靠上椅背輕闔雙目,極是疲憊,“都下去吧。”
格圖不明所以,再次追問道,“請王上下旨……”
“都撤回來吧。”不待他說完,頭頂傳來耶律朔半帶無奈半帶疲倦的聲音,“我知道他們會來的。”
春的氣息漸近,積雪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今年賞花與誰同?
耶律朔負手立於窗前,英挺的眉毛下那雙眼少了份自傲,多了份深邃,這是帝王生涯帶給他的幸還是不幸?
三次揮軍南下,被明霆大軍阻於關外,勞民傷財的結果王兄承擔起來,向東明遞去求合書!
一次南行,明明將半個武林已經握在手心,然而最後回來的卻隻有他一個,百名武士死在他鄉,慕胤生死不明……而這次,王兄也已無法再替他承擔所有。
其實真正毀了索丹的人,應該是他自己!
格圖發覺他僵直的身體,又聯想到方才他的情緒,試探著問道,“王上可是認得那二人?”
耶律朔輕笑,俊美的麵容多了份悲涼,他望著窗外遼闊的宮殿庭院,碧瓦紅牆,仿佛看見了那二人自信從容的微笑,一個紅如烈火,一個溫如美玉,事到如今不知是哪個做了尊主?以他們的性情又怎麼會一同前來?
“王上,王上……”
“恩?”
格圖總算是叫醒了他,卻不敢再多言,隻覺今日的王上與平時一點都不像。
耶律朔卻是兩步走回龍案前,繼續手中未批完的奏章,淡淡吩咐一句,“去請皇後過來。”
片刻後,皇後著一身金鳳霞翅長袍而來,頭戴鳳凰琉璃宮釵,貴氣逼人。她斂眸伏身,柔聲道,“臣妾拜見王上。”
“雲兒,到朕身邊來。”
雲瑤微微有些詫異,這些年該給的他都給了,獨獨少了一份寵愛,可方才這一句話明明是她曾盼了很久的。
雖然意外,但她仍然碎步移到他身邊,不待吩咐素手拿起墨條輕輕研起墨來。
耶律朔靜靜看著她垂下頭的柔美,一雙濃密的睫毛像兩團蒲扇,其實她是個很好的女子。如果他從來都是個逍遙安樂的王爺,或許她會是他的愛姬,他也能做一回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也許……但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也許。
他擱下筆,伸手一把將她攬在懷裏,她因為失去平衡跌坐在他腿上,看著她略微嬌羞的模樣,心頭生出狠狠的舍不得,隻好閉眸輕輕吻上她的眼。
她一個顫抖,像是害怕更像是驚喜。
“這些年,是我虧欠你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努力想轉過頭來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他的臉。
“你有心事?”她撫上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如一汪清泉滋潤他一顆超載的心。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的生命,他是那個意氣風發自信朗朗的威肅侯,是那個掌管三軍號令群雄的大帥,也是這索丹威儀赫赫的王上。他從來不軟弱,也不需要軟弱,然而今天,他在她頸彎裏失落著,卸下他所有防備,向他的妻子道歉……
雲瑤有一種讓自己無法想象的預感,她本能的抱住他,呢喃著,“灝兒今日默書了,他很懂事很聰明,先生一教就會。”
他點點頭,坐正身體,眼裏的溫柔仿佛把一生的數量都融彙到了一起,“朕希望灝兒能做個簡單的人就好。”
雲瑤默然頷首,不明白今日的他是怎麼了。
然後,耶律朔像往常一樣詢問了灝兒的身體功課,隻是時間比平日多了半刻,雲瑤也都一一回了他,臨走時還不禁回首望了多次,依舊是那筆直而立,垂首閱折子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