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輕舟已過萬重輕山(四)(1 / 2)

這電話打得不巧。

你看人家如也在幹嘛。實驗空當,剛上完洗手間,小隔間裏正提褲子呢,口袋裏的手機哇啦哇啦響,一看,是兩天不曾聯係的佘檀舟。

小女兒心事,哎喲,你可來電話了,我還以為今天你也不聯係我了呢。我不敢聯係你呀,跟自尊無關,我隻想顯得大氣一點,你知道麼!你明白麼!你這兩天……想不想我?這麼一想,心也軟了,眼神也柔了,趕緊按了接聽鍵,出口就是一句軟糯的:“喂,檀舟……”

剛洗完手,正在洗手台前抹護手霜的蔣萱愣了一下。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隻聽得旁邊小隔間裏一個女聲道:“怎麼樣了,輕舟找著了麼?”

蔣萱板著臉,背脊發涼。

佘檀舟已經平靜下來了,也覺得心累。跟父親一樣,多少有些失望。現在他正撫摸著錢包裏輕舟的照片,輕聲說:“貴州警方找到的女孩不是輕舟,但可能是跟輕舟同時被拐賣的孩子中的一個,她提供了一些信息,但……毫無價值。”

“你別難過……沒有消息總比壞消息好。”如也聽他低沉的聲音就知道結果了,如果真找著了,他可能會興奮些,輕快些,就好像那天他出發去貴州時,那樣的明朗。“你嗓子好像還沒好呀,比去的時候還沙啞,我百度了一下地圖,你說的那個地方貌似挺不好走的。是不是很累?什麼時候回來?”

“你想我了?”

“誰想你了,別自作多情。你怎麼不說,你想我?哼,我逍遙著呢,我一表姐就要結婚了,周末我要回紹興,你再不回來,就見不著我了。”

“我先隨父親回北京一趟,周末……我去你家。”

“來我家?你該不會打算見我的父母吧……”

“姚如也。”又嚴厲起來了。

“幹嘛……”如也雙手抱著手機,貼在耳邊,無限委屈。

“你很享受地下情,嗯?”

“我這不是怕……”如也咬了咬下唇,怕這段戀愛又談不成,卻被太多人知道,指指點點,跟上次一樣。

每個姑娘初戀的時候,都覺得兩情相悅是一件至光榮至幸福的事,逢人就說,我戀愛了,我的對象是某某某,如何如何。那時,我們勇敢而無畏,不怕付出,不怕吃苦,不怕讓全世界知道,我愛他!好像披荊斬棘勇救公主的王子們一樣,得意於緣分,得意於愛情,得意於自己的一往情深,希望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路走下去,直到人生的盡頭。可是,後來我們受了挫折,嚐到了欺騙、背叛的苦,從幸福的頂端掉下來,變得畏縮和膽小,裹足不前,像一隻鴕鳥把頭埋進土坑,像一隻蝸牛縮進了殼裏,像一隻刺蝟包進了刺裏,時刻想著,如何才能保護自己。

誰知,佘檀舟沒有等她說下去,徑自說,“如也,我是認真的,你不要怕。”

如也眼眶馬上紅了一圈,半天不說話。

蔣萱在水池旁,已經手腳冰涼,就好像一個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士忽然聽說自己得了絕症時一樣,那樣的絕望和不甘。

小隔間裏是姚如也,那是佘檀舟這幾年來帶的第一個女研究生,他帶她去哈爾濱,他去參加她的生日會,他送她一生之水,他在給她打電話,說要去見她的父母。

蔣萱覺得,頭暈目眩,他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搞到一起去的!

“好啦小佘教授,你自己安排就是了,我得回去實驗室了。”如也這才發現自己站在小隔間裏好久了,“隻是你來的時候至少說一聲嘛,別像上次一樣,忽然出現嚇我一跳。”

佘檀舟允了,就聽她很輕柔地說了聲“拜拜”,然後掛了電話。

蔣萱飛快地悄悄離開。

如也回到實驗室,路過蔣萱身邊時,隱隱覺得一絲寒意,好像敏感的偵探經過凶手身邊時感受到的那種強烈的氣息,又好像《史上第一混亂》中趙白臉的口頭禪——有殺氣!

後半段的實驗,蔣萱直直盯著一個點,目光卻沒有焦距。她以為自己那麼多的等待,總有一天會打動佘檀舟,哪怕是他覺得他年紀不小了,還是隨便找一個結婚吧,勉強找她,她也願意。可是女人有時很傻,總以為男人會感動於自己的一往情深,可是,有時候女人感動了天地,都感動不了那個不愛她的男人。

知道了佘檀舟和姚如也的戀情後,蔣萱看如也的目光,充滿了挑剔,然而,又充滿無奈。在她眼裏,姚如也有萬般不好,卻有一點,她難以超越——年齡。她開始嫉妒起如也的年輕,雖然跟本專業其他女生相比,如也是年紀最大的。

蔣萱默默翻開錢包,裏麵有一張合照,佘檀舟和蔣茹的,背景是德國南部小城丁克斯比爾中心的一個教堂,二十五歲的他神采飛揚,英俊非常,手隨意搭在蔣茹肩上,蔣茹笑著,右手捧著個雪球(當地的一種甜食),左手比了個“V”的手勢。蔣萱每次看著蔣茹留下的這些合照,都有一種類似阿Q的精神勝利感,她仿佛就是蔣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