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席之前,布政司使陳汝茂把袖裏的那一根玉籌放回太監李玉義手裏,劉瀚與張明遠也隨即把身上那半根玉籌遞回給了太監李玉義。李玉義把這兩玉籌交給了隨從太監,幾個人在轉遞著兩根玉籌時均無出聲心照不宣。隨從太監捧著兩根玉籌,交給了胡鬆奇。
胡鬆奇這次不把這玉籌遞給了呂鍾成,而是籠入自己袖中,向呂鍾成笑著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呂鍾成那沉靜的臉上看到胡鬆奇這個舉動及說了這句話,居然現出幾絲難得的感激,向胡鬆奇點點頭,沒有說話。
太監李玉義與幾名官員都看到了胡鬆奇把兩根玉籌籠入了袖裏,聽到他說這一句話時,均覺得有些古怪——
誰是君呢?又食誰之祿呢?
隻是胡鬆奇年少,這番口不擇言,李玉義與陳汝茂等人均沒有放在了心上。
至於這一席飯,除了胡鬆奇,沒有一個人是吃得痛快的,各有各心事。
“九珍武山雞,這雞在湖廣武山才有,白雞烏身,用九種上品珍藥,文火熬足十二個時辰。陳大人您是泰州人,得嚐嚐……”一席飯裏,太監李玉義勸著諸位好吃好喝,還拿出了一罐從宮裏麵醋酒局提來杭州的汾酒,席上諸人飯吃得不多,這一罐子老汾酒倒是都給喝得個底朝天。
在席間,李玉義遞來了織造局下派的文書,讓胡鬆奇與呂鍾成兩人簽了。胡鬆奇快筆一揮便簽,爽快無比地按了手印。呂鍾成簽字與按手印時手卻顫得厲害,胡鬆奇看出了幾分蹺蹊,不動聲色吃飯喝酒。
這一筆生意,無論前期需要投資多大,在出貨收錢那時,仍然是明賺的。除去封存去兵仗局的七十萬兩銀,加上購絲及織造,成本九十萬兩左右,到明年開春交貨給西洋商人,自己與呂鍾成仍有著十萬兩銀的收入。給宮裏織造,從購絲到織造,都無需賦稅——
這一筆帳,自己算得出來,呂鍾成更是算得出來。那麼他為何在接到這一把籌子時,如喪考妣……更在簽名畫押時,臉都灰了?
胡鬆奇大快朵頤之際,心裏想著這一個問題。呂鍾成他知道了些什麼?
吃了半個時辰左右,陳汝茂與劉瀚先告辭離去,杭州知府也隨即告辭離去。
李玉義醉在席上不起,隨從太監扶著他進裏堂,胡鬆奇與呂鍾成雖然也喝了不少,但還不至於醉得走不了路,各喝了一杯濃茶之後,便由隨從太監帶著,一同走出織造局。
時間已經過了戊牌,門外微雨細飄。
胡六在門房裏等著胡鬆奇,見胡鬆奇路走得不直,知道他喝了酒,打了傘扶著他下了台階。
胡鬆奇上馬車時,見呂鍾成坐在了織造局的門口石階,細雨打了他一頭一臉。呂鍾成正把袖裏的那一把玉籌子鄭重其事裝入一個小袋裏,揣入了懷中。背後的那扇大門正緩緩關上,門房裏並沒有他的車夫在,門前也沒有小轎子在等。
胡鬆奇瞅了他一眼,往馬車裏鑽去。
“三舍——”呂鍾成在石階上大喊,喊聲出奇的大。
胡鬆奇探出頭來,望著坐在石階上大喊的呂鍾成,沒有說話。
呂鍾成整整頭上六方帽,抖了袖子向馬車一揖到底,喊道:“三舍,您得帶上我啊。”
胡六不明就裏,望望呂鍾成,又望望胡鬆奇。
胡鬆奇眯了眼,隔了半晌才說道:“上車吧。”
做為杭州第一富商,前來織造局赴宴連一名隨從也沒帶,也沒有馬車與轎子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