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1998年6月份，胡慧終於可以不用再坐輪椅了。從胡慧出車禍到康複的這半年多的時間裏，我們見麵見得並不多，我大部分時間呆在學校裏，她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裏。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小心，甚至都沒有大聲打過一個噴嚏。
康複後的胡慧變得完全像是個大姑娘了，臉上已沒有了少女時的那種野性，而是掛著噤若寒蟬的謹慎，口頭禪也從”管它媽的”變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一點，不知胡慧自己有沒有察覺到，反正我是察覺到了，我心想紅顏易老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暑假開始以後，我和胡慧恢複了約會，表麵上看上去和以前也差不多，但是我們在一起時，已經很難有靈感講出爆笑的笑話，她講不出，我也講不出。我很討厭我們這樣，因為這樣讓我不安，可是我對此無能為力。
在這個不算長也不算短的半年時間裏，我們就好像是兩個長期以來服用迷幻藥的人突然停止了服用迷幻藥，所以把我們過去的那種迷幻眼神和濃烈情感被迫中斷了，相處在一起，我們已經沒有了流光溢彩的感覺，而隻是兩個生愣愣的人，甚至呼吸的時候都覺得空氣沉重了許多。
有時候來兩人一起坐著，竟然完全不知要說些什麼話才好，怪尷尬的，越是急於找個話題來避免這種尷尬，可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話題。還有時，我突然把手放在胡慧的大腿上，胡慧會大吃一驚，似乎我是個陌生人一樣。我見狀趕緊把手拿開，等胡慧反應過來後，她逮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於是，輪到我大吃一驚了。
因為婆婆軀體不好，所以我回了一趟劍河。從劍河回來後，我想起昨天沒有給胡慧打電話，所以走到電話機前，正要撥通胡慧家的電話時，我又放下電話，因為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胡慧打給我的電話。
第二天，胡慧沒有打電話給我。第三天，我認為胡慧應該要打電話給我了。第四天，我覺得胡慧再不給我打電話就沒道理了。第五天，我仍然抱著希望。第六天，我揣測起了胡慧的意圖，在胡思亂中度過一整天。第七天，我投降了，打了個電話給胡慧。
電話接通後，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這些天在幹嘛呀？”胡慧聽上去也很若無其事：“怎麼啦？我沒幹嘛呀，暑假嘛，還是老一套，看電視，看書，吃零食。”我說：“你難道就沒想起要打個電話給我？”胡慧吭哧吭哧地笑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我說：“今晚出來坐坐吧。”
胡慧說：“今晚可不行。”我有些不高興：“怎麼啦？”胡慧說：“我爸爸在家，他時刻看著我，我出不來。”我說：“你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出來唄！”胡慧說：“這不行，我可是乖孩子。”雖然胡慧不能出來，但是她的語氣聽上去再正常無比了，不過我仍然決定問她一句：“如果我今天沒給你打電話，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胡慧沉默了，我心裏咯噔一聲，恐怕被我猜中了。胡慧很坦白地說：“不會。”我說：“明天會給我打電話嗎？”胡慧說：“不會。”我說：“如果我不聯係你，你是不是準備永遠不聯係我了？”胡慧雲淡風輕地說：“我想試一下，如果沒了你我會怎樣。”聽到這話，我如當頭挨了一記悶棍，簡直要睜不開眼了。
我說：“胡慧，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胡慧說：“不為什麼，就是想試一下。”我說：“你為什麼想試試？”胡慧說：“我也不知道。”我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你是想和我分開嗎？”胡慧的回答依然雲淡風輕：“嗯，算是吧，我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離開你。”
我驚訝於胡慧的冷靜：“你沒有跟我開玩笑吧？”胡慧說：“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我說：“你出來，我要見你。”胡慧說：“不，我不出來。”我說：“出來。”胡慧說：“不出來。”我說：“出來見我一麵，你就不會這樣想了。”胡慧說：“不出來。”我說：“好吧，我什麼時候能見你？”胡慧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