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民日報》太好找了，中東派出所的報刊欄上就有，但我一般不看它，因為它不好看，我一般喜歡看《貴陽晚報》的娛樂版。
我拿起一份《人民日報》開始讀起來，剛把頭版頭條看完我就頂不住了。這份報紙度數高，堪比紅星二鍋頭，我看了就上頭。我想起陳世博對《人民日報》情有獨鍾，在我帶著耳機聽《戀戀風塵》的年代，他經常在寢室裏慷慨激昂地朗誦上麵的社論，直到有人抗議：“還讓不讓人活啦？”陳世博才會轉為默念。
我當時就猜測此事定有內情，陳世博肯定是從中收獲了極大的舒適感，所以他才會孜孜不倦地朗誦社論，仿佛《人民日報》是用摩斯密碼寫的而陳世博偏偏具備破解摩斯密碼的能力。
我想模仿陳世博的樣子大聲朗誦一下社論，可我擔心這麼一朗讀別人會以為我發神經，所以我帶著報紙躲在頂樓的廁所裏朗誦。我大聲朗誦了約摸十分鍾，除了口幹舌燥以外，沒有朗誦出什麼所以然。我百思不得其解，陳世博到底是從《人民日報》中讀出了一個什麼樣的舒適感呢？
大伯曾囑咐爸爸幫他留意一下市區內有沒有油站用地要退出，雖然這基本上是比守株待兔更荒誕的期待，可還真就讓爸爸給等到了。這天我正陪關係有所緩和的爸爸媽媽在郊外的草莓園摘草莓，爸爸接到了國土局土地爺的電話：“有油站用地退出，見麵詳談。”
大伯和賀德都在劍河，爸爸把他們火速召回貴陽：“天上真的掉餡餅了，快來撿。”大伯和賀德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二話不說，直奔貴陽。爸爸又打了阿祖的電話，說：“晚上我要在你那請貴客吃飯，我點三個菜，其他菜你自己安排。”
阿祖說：“哪三樣？”爸爸說：“白水豬大腸，紅燒牛雞巴，清燉雞後麵。”阿祖為難地說：“這三個菜不會做啊。”爸爸說：“不會做你就去請會做這個菜的人來做，總之要做好，另外，豬大腸不要洗太幹淨，要臭一點，牛雞巴不要切太碎，切大片一點，雞後麵嘛，一定要烏雞的黑後麵，越黑越好。”掛上電話，爸爸回頭對我說：“土地爺的口味比較超凡脫俗，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口味不大一樣。”
土地爺走進星光燦爛的包廂後，一見菜單上的這三樣菜，他立即說：“賀所長是把我放心上的人，既然賀所長把我放在心上，我當然也會把賀所長放在心上。”
土地爺說，這個油站是中石油南橫油站，剛好在甲秀樓派出所的轄區內。南橫油站的地本來是國家給職業技術學校的劃撥用地，用來建運動場，因為資金原因遲遲未建。中石油貴陽公司找到職校，想買下這塊地建油站，職校不肯賣，由此中石油出錢，職校出地，成立了一家各占50%股份的新公司經營這個油站。
按法律，劃撥用地不得作商業用途，一旦要用作商業用途，必須更改土地性質。因為這片地的性質未更改，所以土地之上的油站是沒有產權證的違章建築。中石油當然清楚這麼下去會夜長夢多，因此年年努力，將職校的股份一點點吃掉，吃到今年剛好吃完。中石油答應額外再贈送一大筆錢給職校，於是職校同意將這塊地退出來，交由國土局拍賣。
為了保證由中石油順利接手，在土地拍賣的公告中有一個限製條款：“參與競拍單位的必須拿到商務局南橫油站的經營許可證。”商務局把這個許可證已經給了中石油，所以其他單位靠不了邊。
土地爺說：“可以鑽空子的地方就在這裏，這個限製條款是違法的，國土局名義上會同意，實際上可以依法推翻，隻看有無推翻的必要。”大伯使勁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說，如果我拍到了這塊地，國土局可以保證給我辦到產權證。”
土地爺說：“不能給你辦產權證我還來告訴賀所長這塊地要拍賣幹嘛，我拿賀所長尋開心呀？”大伯說：“如果拍到這塊地，那麼中石油的這個加油站怎麼辦呢？”土地爺說：“這塊地是原樣拍賣，拍賣前是什麼樣子，拍賣後就會是什麼樣子，所以怎麼趕走中石油並且讓商務局給你辦油站經營許可證就是你的事了。”
送走土地爺後，爸爸問大伯：“覺得怎麼樣？”大伯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是我擔心趕不走中石油。”爸爸說：“隻要我們拿下這塊地，中石油不走都不行，總有辦法讓它走。”大伯說：“那就賭一把。”爸爸說：“這事不能把福旺加油站也扯進，隻能派賀德出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