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不料她才離京數日,竟是生了巨大的變動。邊關將領八百裏加急傳書,向聖上稟報了一件事:關外的蒙國與夏國交戰了。
這件事情其實平常,關外夷族好戰,時常打上一架,爭奪地盤牛羊和女人。可是,戰敗的夏國使者來到大啟邊城,找到將領,拿出幾件精良兵器,斥責大啟不將武器賣給他們,單單隻將武器賣給蒙國,便有些不那麼尋常了。
大啟曆來不開放,能允許商人與關外諸國進行鹽茶貿易,已經是看在商稅的份上,又怎麼可能同意商人向蒙國出售精良武器!
將領覺察不對,派人前去蒙國打探,果然發現蒙國近日得到了一批大啟出產的優質兵器。而且這些兵器,竟是是寧家商隊販鹽時,偷偷賣與蒙國的!不止如此,蒙國還向夏國叫囂,隻道有了沈大學士和商隊相助,不日即將踏平夏國,一統草原!
將領不敢怠慢,立時將搜集到的信息傳書聖上。聖上震怒!當初沈大學士向他奏請開放關外販鹽時,口口聲聲說這是“利國利民”之舉,現下商隊偷偷販售武器給蒙國,難道也是為國為民?!
——待蒙國滅了夏國統一了草原,下一個進攻目標,不準就是大啟!
聖上又怒又憂,一邊急急派人去蒙國查探究竟,一邊下令將沈大學士軟禁在府中,又派孫劍鋒前往盧陵,將寧清卓和沈鴻銳抓捕回京。
寧清卓明白始末後,心知自己惹上了大麻煩。當今聖上生於太平,養於安樂,最怕便是戰爭。這些年來,關外諸國多番挑釁,聖上卻視而不見,甚至賠款賠糧,隻為換得片刻安寧。這些年,他一心防備蒙國壯大,現下卻聽到有人將武器送去蒙國手裏,能不怒極?!
這個大年,寧清卓與沈鴻銳是在囚車上度過的。時是淩晨,她與沈鴻銳卻被上了鎖鐐,押送出了盧陵。雪已經停了,可天卻陰陰沉沉,到了上午,竟是下起了雨。孫劍鋒到底不願寧清卓受苦,令人去租了輛馬車,將她從囚車中放出來,領著她坐去了車廂裏。
孫劍鋒知道事態嚴峻:聖上這次不是怒,他是怕。聖上怕他陷入了一場精心編製的陰謀,怕蒙國會打到家門口,拉他下皇位。對於他害怕的事情,聖上向來隻有一個態度: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孫劍鋒上了車便坐在寧清卓對麵,一言不發,心中卻止不住想:如果這次他不幫清卓,她定是要死了。她不比沈鴻銳,有勢力深厚的家族和一群支持他的官員文人,又與商隊無直接關係,若是邊關平靜,那他便也不會有事。寧清卓卻不一樣。她是商隊管事,又根基不穩,聖上想要殺她便會去殺,甚至不會浪費時間去斟酌考慮。
可是,他要如何救她?這次的問題,都不是簡單找出真凶能夠解決的,他必須證明寧清卓的清白。否則依聖上的性子,定是不會放心讓寧清卓逍遙……
車廂內長時間的沉默,而車廂外,風雨卻不曾停。天寒地凍,沈鴻銳沒有東西遮雨,衣裳很快濕透了,風吹過時,冰冷刺骨。饒是他常年習武,時間長了,也有些吃不消。寧清卓坐在車廂中,偶爾風吹起車窗簾時,依稀能看見沈鴻銳被雨水浸濕的頭發,擔憂事態發展之際,又有了幾分揮之不去的心疼。
這麼直到下午,雨也不見停。寧清卓幾番猶豫,終是開口央求道:“孫大人,我看其他人穿了蓑衣,可否給也沈公子件遮遮雨?”
孫劍鋒看她一眼,心中暗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擔心沈鴻銳?遂漠然道:“你自己去外麵和他們說。”
他似乎沒有拒絕,可寧清卓卻對他的態度看得清晰:她去說能有用?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犯人指使官差?
寧清卓站起,卻並不出外,而是一番動作,將鞋子踢了下來。然後她躬身彎腰,扯掉了襪子,就那麼赤著一雙腳,立在孫劍鋒麵前。
白玉一般的足緊貼著黑色的汙髒木板,孫劍鋒便是一皺眉:“你幹嗎?”
寧清卓自覺心思堅定,可真要將心中所想說出口,卻還是一陣難堪。她垂眸低聲道:“孫大人,不過一件蓑衣,不會給你添麻煩,還請行個方便。”
孫劍鋒便想起了那日女子踢下布鞋,與他換那泥瓦匠的平安,明白過來。他手上用力,將寧清卓用力一扯:“過來,坐這裏。”
寧清卓沒有反對,依言坐去他身旁。
兩人靠得極近。寧清卓不知孫劍鋒將要做什麼,可她既然挑起了頭,便打定了主意要接他的後招。不過是被占些便宜罷了,她應該慶幸,她還能給起他想要的東西……
孫劍鋒果然動了。他躬身,雙手捧了寧清卓的雙足,放在自己腿上。然後他掀起衣裳下擺,去擦拭她足底沾上的塵泥。寧清卓眼見那玄色雲錦將她的腳整個吞下,細嚼慢咽,複又一點一點吐出來,僵直靠著車廂壁,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