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許久沒有動,也沒有答話。陳晉安感覺她緩緩抬手,摟住了他的背,心中生出一線希望。可是寧清卓很快拿開了手,改為抵住他的胸,用力推開了他。然後她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再次朝他躬身一禮,道了句:“保重。”
就這麼頭也不回離去。
陳晉安看著寧清卓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間,覺得心裏空了一個洞。世界再大,也無法填上。
偌大的山林,仿佛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站了不知多久,陳達終是出現了。
陳達行至陳晉安身旁,猶豫措辭道:“少爺,你別難過……”
出乎陳達意料的,陳晉安見了他,竟是緩緩扯出了一個笑容:“阿達……你滿意了?”
陳達心中難過,絲毫不爭辯,隻是提醒道:“少爺,我知道你怪我。可是現下不是時候,孫劍鋒尋過來了……”
陳晉安卻沒有預兆突然爆發了:“別和我提孫劍鋒!清卓已經回去他那了,他還想怎樣!我什麼都沒了!清卓不要我,陳家也沒我的容身之地,東廠還不知道會不會找我秋後算賬……”
男人雙眼赤紅,神色扭曲,身體顫抖:“我給她我的所有,可是她卻如此踐踏……嗬嗬……”他仰頭望天,竟是笑了起來,笑得站立不住,歪著身子靠在了樹上。他笑了不知多久,終是笑不動了,然後他一手攥緊成拳,一手遮住眼睛,眼角卻緩緩滑落了一行淚。男人極輕極低道了句:“我和她再無希望……”
陳達從來沒見過陳晉安如此失態,半響方低低開口道:“少爺,你並非一無所有。我會陪你去關外,看你東山再起。”
陳晉安恍若沒聽聞,許久許久,終是一抹眼角,站直了身體。他自顧自冷冷緩緩道:“我真該再喂她一顆藥。”
說完這句話,陳晉安仿佛發泄了所有情緒。他的麵色依舊不好,卻扭頭看向陳達,語氣如常詢問道:“你殺了高元緯嗎?”
陳達連忙答話:“我一劍刺穿了他的胸口,他掉下山崖,定是活不成了。”
陳晉安點頭:“好。”他一聲冷笑:“你剛剛不是說孫劍鋒尋來了麼?這麼追著不放,不給他添些麻煩,怎麼是待人之道。你一會去追上寧清卓,告訴她……”
他一番吩咐。陳達心中暗歎,卻又不願再多說刺激到他,遂隻是應好。卻聽陳晉安又道:“然後我們回京城。”
陳達震驚看他,張嘴複又閉上,卻終是忍耐不住道:“少爺,你不能回京城。你帶走了火槍手,又卷走了大半家財,陳大學士都氣瘋了!現下他沒有來追捕你,已經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了,又怎麼可能重新接納你。我聽說……他已經找了你的遠房堂哥,扶持他做了族長,你現下回去,不過是自取其辱!”
陳晉安低低嗬嗬一笑:“我沒說我要回去做族長啊。我就打算回京做他的一條狗,幫他吠幫他咬人……我們配合向來默契,見我這麼聽話,他總會容我待在京城。”
陳達變了臉色:“少爺,你這是何苦?你有那麼多錢,去哪裏不好?依你的本事,便是去關外也能重新開始,也能活得漂亮,又何必回去京城受人閑氣!”
陳晉安猛然偏頭,麵目猙獰道:“你不願受氣,便自己去關外!”他從懷中摸出幾個金錠,狠狠砸去陳達身上:“帶著錢滾蛋!”他喘著粗氣道:“我便是要去京城,看看寧清卓的下場!等她跌在泥裏生不如死時,我也要去踩上一腳,和她說一句:‘如果你當初選擇了我,結局便會不一樣!’”
陳達怔怔看他半響,終是垂頭躬身,撿了那幾個金錠,送回陳晉安手上:“少爺,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找寧當家。”
卻說,寧清卓行了一段山路,總算到了山腳下。卻遠遠見到了有人跌跌撞撞跑來。那人行近了,寧清卓便是一驚:“陳達!”
陳達一身是血,停在寧清卓身前大口喘氣:“寧當家……不好了!”
寧清卓伸手扶住他:“你受傷了?怎麼回事?”
陳達搖搖頭:“隻是些輕傷。可是元哥他……他卻被孫劍鋒殺了!”
寧清卓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隻覺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你說什麼?高元緯……死了?”
陳達一臉悲痛:“孫劍鋒將他一劍穿心,我眼睜睜看著他跌落崖底,卻不能相救!”
寧清卓又覺一陣天旋地轉。曾經與高元緯相處的點滴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排山倒海的悲痛襲來,讓她幾乎站立不住。
沒有緣故的,她忽然回憶起了上一世,那個男人淡然對她道:“那人挺麻煩,所以弄死了。”
——……孫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