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章二十二(2 / 2)

冷羿哈哈一笑,這才覺得心中煩悶愁苦略略消減一些,把手一揚,高高舉起酒壇,一道銀中透紅的酒泉自壇中傾瀉而出,在月光照耀之下,好似九天銀河瀑然垂落,端的是變化萬千。

冷羿放下酒壇,一抹唇邊酒漬,大聲道:“痛快。”話語之中卻是帶著醺醺醉意。蕭沉月見他已不勝酒力,輕聲道:“你醉了,我們回去吧。”冷羿把手一甩,叫道:“我……沒醉,月兒,待我大仇得報後,我們便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一起遊山玩水,遍覽名山大川。你說好不好?”

蕭沉月半喜半驚,喜得是冷羿此言,無異於願意與她長相廝守,比翼雙飛;驚得是若他朝有一日,冷羿發現她的身世,又會如何對待自己?隻是此刻,多想也是無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就在此時,蕭沉月的目光掃過身下院中,幽幽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說呂衡是不是也在這裏,對若浮說過同樣的話?”冷羿聞言,神情突然變得呆滯,愣愣地看著院中。蕭沉月話一出口,便覺不妥,連忙接道,“他們遭逢大難,天各一方,我們自然不會與他們相同。”

冷羿此時卻是沒有與蕭沉月想到一處,他心中所想的卻是自己所背負的仇恨是不是也真如呂衡一般?如枷似鎖?蹣跚前行?想到這裏,冷羿心中一陣苦笑,卻沒有再往自己臉頰上添五道指印,隻是忖道:“此仇不報,枉為人子,此恨不消,餘生難安,此事再多想亦是無益,不管是不是枷鎖,我也背定了。隻望爹爹在天有靈,保佑我早日能報仇血恨。待到那時,我方能真正放下此事。”

一念至此,冷羿自堅心誌,不再多想枷鎖之事,這才說道:“他們二人都是苦命之人,呂衡雖是多行不義,作法自斃,若浮卻是一生孤苦,身世堪憐。恐怕就算她最後與心愛之人在一起時,也是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最後結果是她自己所選,相信她是甘心情願如此。”

蕭沉月低頭不語,冷羿恐她神傷,正欲再來安慰於她,卻見蕭沉月抬起頭來,目視蒼冥,輕啟朱唇,悠揚飄蕩的聲音仿若天籟,冷羿不由聽得癡了。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一詩吟罷,二人皆默,隻餘渺渺回音,飄飄蕩蕩,散於虛無。

良久,冷羿方才長歎一聲:“青冥淥水,如隔雲端,長相思,摧心肝。如此結果,對他二人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幸事。”蕭沉月低頭不語,心下卻是忖道:“呂衡、若浮二人再如何魂飛夢遠,終還可在持恒行這咫尺之地,但若冷羿知道我的身世,恐怕我與他之間,便會隻餘天涯。縱然我有心化解,可他對契丹仇恨太深,能否成功,隻能寄望天意。”

想到這裏,蕭沉月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冷羿見蕭沉月仍是默然不語,以為她還在為若浮之事神傷,安慰道:“月兒,不必再想了。”蕭沉月強自收攝心神,開口道:“嗯,對了,現在你既已決定離開持恒行,可有何打算?”冷羿歎口氣道:“無度教隨隨便便一個弟子呂衡,便險些讓我應付不來。唯今之計,隻有尋一僻靜之處,好好練習武功,希望能有所突破。”

其實冷羿心知,“九霄雲龍功”功法殘缺,後兩境修煉方法全無,僅憑“雲境”,就算再遇見那黑衣人首領,恐怕自己也絕非其敵手。不過他自知既能得容天觀觀主青睞,天資乃高,卻是唯一所恃。冷羿在心中暗下決心,“九霄雲龍功”也是由人所創出,自己為何不能自行修煉到“霄境”與“龍境”?

想到這裏,冷羿頓感熱血沸騰,酒力隨之行遍全身,隻覺世間萬事皆可為,無度教也好,契丹也罷,俱都不是問題。冷羿猛然站起身來,高舉酒壇,將壇中餘酒盡數潑入喉中,甩手將酒壇擲下屋頂,縱聲高吟:“歌且謠,意方遠,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蕭沉月看著被冷羿擲入院中的酒壇,心頭五味雜陳,他日冷羿萬一知曉自己身世時,自己會否也如此壇,被棄之如敝屣,甚或刀戎相見?蕭沉月苦笑著搖了搖頭,拒絕自己再向下想去,低聲道:“你醉了。”

冷羿縱聲長笑,一把將蕭沉月拉起,順勢輕輕攬住纖腰,提聚真元,向下躍去。蕭沉月隻覺眼前一花,已然落在院中,冷羿卻是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蕭沉月忙伸手將他扶住,冷羿晃了晃腦袋,嘟囔道:“我沒醉。”蕭沉月輕聲道:“知道你沒醉,我們回持恒行再喝吧。”冷羿猛然挺直身子,大聲道:“那還不快點走?”說罷,抬腿便向屋外走去。

蕭沉月歎一口氣,隨著冷羿走出屋外,二人徑回持恒行而去,隻餘銀色月光照在院中,破碎的酒壇蓋在細小的灰燼之上,再也無人得知今日在這院中所發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