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閃過安東剛才坐在“午夜”的畫麵,斛光交錯、燈光閃爍的包房裏,紫色沙發的一角,電子車鑰匙在他的手裏翻飛旋轉,那鑰匙轉著轉著,就仿佛轉到了她麵前,她的頭開始眩暈起來。
鍾離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停車場走廊白白的兩側牆壁,在向她慢慢聚攏,腿輕飄飄地,腳也開始發軟,在她覺得自己就快支撐不住,馬上要全身向地麵堆去的時候,她感覺到兩麵堅硬的牆壁,很快把她團團包住,並且越包越緊,令她窒息。
鍾離覺得自己渾身癱軟在兩麵牆壁當中,腦袋裏麵倏地變得冰涼一片,緊接著又開始漲痛難挨,眼前忽然黑暗一片,星星點點,好似夏日晴朗夜晚的星空。
盡管圍攏過來令她窒息的牆壁,沒有她想象中的冰冷,甚至從起初的溫暖變成有些烤人的炙熱,但她還是想掙紮,想脫離那束縛,好讓自己得以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可是她掙紮得越是厲害,便越被包裹得緊密,鍾離終於在停止了微弱的掙紮之後,慢慢失去了意識,但在失去意識之前,她隱約地聽到一個熟悉的、焦急又心痛的聲音,“乖,你還好吧?”
鍾離是第二天早上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的。
醒來的第一時間,鍾離沒有睜開雙眼,而是在自己渾身酸軟的疲憊感裏,細細地回想昨晚停車場裏那段對話。
莫琦說安東就是阿來,這怎麼可能?
她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驚天動地的猜想!甚至隻要想到每天晚上哄她入睡的,有可能是個陌生人,隻是想想而已,便讓她的心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覺滲透到渾身每一寸肌膚。
可是想到這裏,安東初次見到韓媽媽的畫麵,卻突然躍至腦海,安東那充滿思念與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以及擁抱韓媽媽時,嘴裏喃喃地一聲聲呼喚媽媽時那真摯的情感,還有她當時就覺得不可思議的心態。
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為何這麼做?理由呢?
如果安東真的是韓來,那麼他為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嫁作他人婦?
難道......這就是阿來不肯與自己肌膚相親的原因?
安東最後的那聲歇斯底裏的怒吼,“我去他媽的真相!”
是因為那個真相?什麼真相呢?
但驚懼歸驚懼,鍾離驚懼的並不是人,而是這件事情本身。她知道,無論如何,他們二人,誰都都不會傷害自己,不然,她恐怕早已不是女兒身......
鍾離想到這裏,煩躁的睜開雙眼,入目的不是自家的水晶吊燈,而是雪白屋頂中央的一根白織燈管,環視屋內,也是潔白一片,室內隻有自己身下的一張床,斜對麵的布藝沙發很高檔,這時她才留意到室內絲絲縷縷的來蘇兒味道,原來自己在醫院的高幹病房裏。
“卡達”一聲,門被推開了,露出安東的臉,他停在門邊往室內看了一眼,正對上自己打量他的目光,帥氣地皺下眉,才推門進來。
安東閃爍地躲開她的視線,走到她床前,一臉的不耐煩。
“醒了就起來吃飯!就是一時頭暈又沒什麼大毛病,少矯情!”鍾離聽著安東“劈啪”地打開金屬器皿的聲音,不耐煩地說。
病房淡淡的來蘇爾味道中,立刻夾雜了陣陣的海鮮粥香,然而她卻沒有半點兒胃口。
鍾離不出聲,盯著安東仔細觀察,把眼前的安東與過去的阿來在心裏暗暗比較,雖然樣貌的確有分別,但確實有很多地方比較相像,她按住胸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試著出聲,“阿來,是你嗎?”
自己的聲音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猜疑與猜疑背後的不確定極其明顯。
安東正拿小勺的手一抖,身體滯住片刻,然後痞味兒十足地側頭白了她一眼,之後就那麼斜視著她,氣哼哼地。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還是不認識我了?”
鍾離與他對視半晌,之後閉起眼睛,輕舒口氣,她還是不敢相信日日相守的人,是個冒牌貨,而那真人本身,卻不知為何偏要當個旁觀者,她甘願相信這樣的回答,無論語氣多麼惡劣,她都甘之如飴的接受。
“阿來呢?”
“當然上班去了!不然還坐這兒看你睡覺?趕緊起來吃飯!完事我帶你回家,我哥讓你今天回家休息。”安東把搪瓷小勺摔到金屬飯盒裏,發出“叮當”的一聲響。
鍾離緩緩回過頭,望著居高臨下正站在床邊看著她的安東。
安東的板寸頭型因為頭發長了一些,人看上去沒有了那麼強的殺氣,下巴有新的胡茬長出來,臉色灰暗,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黑色緊身褲子,圓領白色寬鬆長袖t恤,袖口緊繃著擼到粗壯的手臂處,棕色掛繩吊著的吊墜藏在衣服裏,整個人看上去雖然麵帶疲色,但還是給人一種頹廢青年特有的咄咄逼人氣息。
他這樣子,明顯是昨晚守在了醫院,至今還未回家洗漱,他是陪阿來,還是擔心自己呢?
見鍾離呆若木雞地打量他,安東更加不耐煩,邪睨著她。
“看什麼看?看我能當飯吃?”安東嘴上雖然橫,但鍾離從他棕黑色明亮躲閃的眼中,還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不自在和一點點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