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辰王府。
紅燭已過大半,待月閣中的美人帳高高的懸掛著,高媣一襲桃紅色睡袍坐在床沿,長長的及地後拖勾勒出她腿形的妖嬈嫵媚,一截雪白的玉脖肌膚裸露在空氣中,羊奶一樣的白,豆乳一樣的嫩。
“去看看,翠柳怎麼還沒回來?”她略略煩躁地打發著伺候她的一個婢女。從宮裏頭請安回來,她便按照皇貴太妃的旨意香湯沐浴,花汁敷身,甚至還讓侍女用雞蛋清給她養護了一頭烏黑的秀發,一顆芳心含羞卻又無比期待今夜的來臨。辰王的寵幸,在西楚對女子來說是何等的榮寵和幸事。壓下心頭的煩躁,她的手摸著床頭的一對金絲繡麵的並蒂蓮花枕,想到即將真正地成為辰王的女人,想著那冷漠俊美的辰王,想著日後得無數女子的豔羨,她的麵頰上的胭脂更加紅豔,腮上陣陣發燙,心裏頭的野心卻如萌芽的種子一點點地長出不少枝葉。
“這王府的女主人隻能是我。”耳畔回響著白日裏皇貴太妃對她說的話,高媣盈盈的眸子裏頭跳動著燃燒的欲望。辰王的正妃隻能是她,幼時,皇貴太妃便選中了她,她入辰王府來是名正言順的。因此,自小,她的父親母親便按照王妃該有該懂的,細心教導她。原本一切都該是水到渠成的,隻恨半路出來那麼個絆腳石。
片刻功夫,翠柳回來了,那被打發去尋她的婢女也一起跟在後頭。
“郡主,奴婢問了東院的侍衛,王爺怕是不會過來了。”翠柳如實地稟告。
高媣倏地站起身子,冷下精致的麵龐,揮手讓其他的婢女都出去,單留下翠柳。
“不過來?”高媣走到翠柳的身邊,盯著她半垂的麵龐問道:“那去哪裏?”皇貴太妃的旨意他不是不知道,難道他能忤逆皇貴太妃的意思?高媣惱怒地原地來回走了幾步,腦海裏搜索著這府裏是否有哪個狐媚子能勾引辰王。
翠柳回道:“東苑的侍衛說王爺今夜還是歇在棲梧軒。”
“棲梧軒?”高媣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很快胸口升上了怒火,尖銳地道:“那裏頭的死物難道能比本郡還要……”她下麵的話羞於出口。海棠般嫣然的麵孔上寫滿了不甘心。她越加煩躁地來回踱步,高聳的胸部因為呼吸急促的緣故妖嬈地起伏著。
翠柳也不敢吭氣,自己家主子什麼脾氣她是懂的,她木然地半垂著麵龐緊繃著身子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動。
高媣的腦海裏棲梧軒三個字重複著交疊出現,怒火滿腔無處發泄之際,她抓起梳妝台上的一串珍珠用力地扯斷,嘩啦一聲,珍珠四散滾落。
與待月閣裏的不甘心相比,棲梧軒裏頭安靜的很。
江沐辰獨自坐在圓桌旁,自斟自飲,酒入愁腸,三巡後相思意漸生。
這個棲梧軒是特意為她而建,裏麵的陳設極盡精致,以淡雅色澤為主,沒有金銀裝飾物,均以玉石、寶石為裝點,屋子中不設燭台,而是換上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每當夜幕降臨,啟動機關,夜明珠上的紗巾揭去,朦朧的光將屋子籠得如同仙境。
他前頭的屏風上丹青生動地勾勒著四幅美人圖,分別是凝目問蟬、圓扇撲蝶、獨上秋千架、照影荷塘,景雖不同,人卻相同,天真無邪,婉麗清靈。
他清晰地記得初見時她尚小,梳著兩個羊角小辮子,忽閃忽閃的眸子凝望著他,手裏拿著個蘋果遞給他,糯糯地喊著:“辰哥哥,你吃!”他在宮裏長大,從沒有人這樣稱呼他,按著禮法,她是不能這樣稱呼他的,可他卻鬼使神差地默認了。辰哥哥,他也隻允許她有這樣的特殊,可以這樣稱呼他。
他與她的接觸並不算多,以至於後來她被送走了,他也在宮裏的勾心鬥角的歲月裏漸漸地忘記了她。直到十多年後的一日,太後牽線,想將蘇植元帥的嫡長女給他當正妃。那年仲夏的宮宴,蘇家奉旨帶女進宮,他途經禦花園的蓮池,見一個女子低頭對著池中的倒映,略略打理著長長的鬢發,額前的水晶碎珠在她肌膚的映襯下格外晶瑩,若水的雲鬢,略路低垂的幹淨玉麵,無一不散發出她身上的清純。那一瞥,他僅是稍稍留意,並未驚豔。
待宮宴席間,蘇家嫡長女蘇雪鳳奉太後的話向他敬酒,他勉強著執起酒杯,無意間遇上她投注過來的視線,帶著盈盈的笑意的眸子熠熠生輝,天真無邪地不帶半點嫵媚造作之氣,那一刻他竟失神失態地立於原地。幸好蘇雪鳳大家閨秀風範,落落大方地牽著她的手來到身側,款款道:“這是臣女小妹,青鸞!”他方知蘇家還有個庶出的小姐。她隨著蘇雪鳳一同向他行禮,起身間對他道:“辰哥哥,你以後就是我的姐夫了。”那對如星辰般閃亮的眸子裏頭閃爍著調皮與喜悅,那樣的純粹幹淨,是他從未見到過的。而那一聲辰哥哥呼喚起了他心底沉睡十多年的記憶,也注定了接下去他與她之間剪不斷,裏還亂的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