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少城說:“最後,好歹想出一個法子。有遊方術士說,既然老太爺不能主事,早晚家業要傳給家父,不如先辦個正名大會,遍邀山西名門望族,大家聚作一堂,熱鬧一番,靠著各大門戶的福氣,說不定可以把老太爺的病氣去了。於是,家父便不惜重金花費,下帖子四處請客,隻盼把祖父的病早日治好。”
小靈子心中暗笑,嘴上卻說道:“難得令尊有如此孝心。”
吳秋遇呆呆地自語道:“難道我們錯怪……”
小靈子急忙將他的話打斷,遮掩道:“我們不會錯過的,秋遇哥哥。”又轉頭對祁少城說道:“我和秋遇哥哥不常在山西走動,不了解這裏的風土人情。不知府上都請了哪些客人?”
祁少城細數道:“那可多了。幾十個官紳富戶就不說了,我對這個沒興趣,自然也記不得名字。單是武林有名的門派,也請了不少。像是忻州的吳家刀,雁門關的楊家槍,朔州的鐵拳門……”
“也請了鐵拳門?”吳秋遇不禁脫口叫了出來。
祁少城被打斷,驚訝地問道:“秋遇哥哥知道鐵拳門?在那有熟人麼?”
吳秋遇自知失口,又不會遮掩。小靈子忙說道:“嗨,我們剛從北邊來,也從朔州路過,自是聽說過鐵拳門。我們見識不多,好不容易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難免激動。公子不要見笑啊。”
祁少城笑道:“不會,不會。”
小靈子:“還有哪些門派,也都說說。”
祁少城繼續說道:“還有呂梁的鄭氏,寧武的邵家,……”
吳秋遇聽他說到“邵家”,心中難免又勾起一串回憶,不過這一次他忍住沒有吭聲。小靈子也緊張地看著他,見他沒有再吐露,才放下心來。
祁少城還在繼續:“恒山派的莫掌門,五台山的無涯大師,……”
“五台山,無涯大師?”吳秋遇又叫了出來。
祁少城停下,看著他,問道:“怎麼,秋遇兄認識佛光寺的無涯大師?”
小靈子也驚訝地望著吳秋遇。
吳秋遇趕忙搖頭道:“不,不認識。”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撒謊,臉上不禁有些發燒,一下子紅了。
小靈子見狀,趕緊打岔:“還有無牙大師?他牙都沒了,豈不是很老的和尚?”
祁少城笑道:“小靈子,你想錯了。那不是沒牙的大師,是苦海無涯的無涯。”
小靈子笑道:“哎呀,罪過。幸虧他不在,要不然,他真要笑掉大牙了。哈哈哈。”
三個人笑了一陣。當然其笑意各有不同。小靈子是成心熱鬧氣氛,吳秋遇則是尷尬的苦笑,隻有祁少城是真的在笑,他覺得小靈子天真可愛。
小靈子又問:“現在都哪些客人到了?”
祁少城說:“來得早的,大多是鄉紳富戶,他們有的是時間。江湖上的朋友倒還沒來幾個,好像隻有呂梁的鄭二爺到了。”
吳秋遇問:“正名大會是什麼時候?”
祁少城說:“大後天。說話就到了。”
小靈子說:“那明後天你又有的忙了。”
祁少城搖頭道:“是啊。家父好結交,我也隻能陪著,隻怕這幾天來的客人多,我不能好好照顧你們了。”
吳秋遇說:“你不用管我們。我們自己待著就好。”
小靈子也說:“隻要別讓客人誤撞到這裏來就好了。我們隻敢偷偷看看,可不敢跟那些大門大派的人打交到。”
祁少城點頭道:“放心吧。我會安排他們都到後麵去住。不會有人來打擾的。隻是兩位要自己安排這兩日,我不能時時伺候左右了。”
小靈子說:“大家自便就好。你隻要別忘了派人來送吃的就行。”
祁少城笑道:“當然不會。餓壞了你小靈子,我怎麼跟秋遇兄長交代啊?”
送走了祁少城。吳秋遇跟小靈子說:“我看少城公子是個真誠的好人。聽他說話,感覺他爹也不像是沒有孝心的壞人。祁翁病了,他們可是想盡辦法要救治呢。”
小靈子笑道:“老爺子病成那樣,他還有心思請客熱鬧,還聲稱是‘正名大會’。這像是有孝心的麼?”
吳秋遇被她說得一愣,想了想,也覺得此事不太正常。
第二天一大早,小靈子便敲門到吳秋遇的房間裏來,神秘兮兮地說:“明天就是正名大會的日子了,不如趁著各路江湖人物還沒來,咱們先四處察看一下。”
“好啊。”吳秋遇點頭同意,但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不過,咱們出去走動,萬一撞見鐵拳門或是邵家的人,那可怎麼辦?”
“你的擔心也有道理。”小靈子經他提醒,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冒失。
正在這時,忽聽外麵有人輕聲喊道:“公子,姑娘,你們起了嗎?我們來送早飯。”
小靈子開門一看,是昨日來打掃房間的一個丫鬟,後麵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家丁。
那丫鬟看見小靈子和吳秋遇“住”在一個房間,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掩口暗笑。
小靈子隱隱明白她在想什麼,趕緊說道:“這麼早就開飯了?我剛過來叫秋遇哥哥起床。好了,拿進來吧。”
丫鬟知道自己誤會了,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帶著家丁把飯菜和粥湯送進屋裏。
小靈子看著他們,忽然有了主意,開口說道:“少城公子說,這兩天家裏客人多,讓我們幫忙照應。我們這身打扮不像府上的人,恐怕多有不便。你們去找兩身衣裳,給我們換上。”
丫鬟愣了一下,遲疑道:“兩位是公子請來的客人。我們哪有客人穿得的衣裳啊?”
小靈子笑道:“就像你們身上這樣的就行。我們隻是幫忙的,不講究。辦好了,我叫公子好好獎賞你們。”
那家丁一聽她要“叫公子好好獎賞你們”,當即說道:“多謝姑娘。我們這就去找衣裳。小翠,快走,別讓姑娘等急了。”
丫鬟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跟著家丁匆忙去了。
小靈子和吳秋遇剛吃完早飯,那丫鬟和家丁就把衣服送過來了,雖說不是新的,倒還幹淨。
小靈子很高興,對他們說:“很好,多謝。你們可以走了。”
丫鬟和家丁便往外走。臨出門口,那家丁回頭囑咐道:“姑娘,我叫祁順,她叫小翠,您跟我們公子說的時候,可別記錯了。”
小靈子笑道:“你叫祁順,她叫小翠,我都記下了,不會錯的。”
“多謝姑娘。”家丁和丫鬟高高興興地走了。隱隱聽到那家丁跟丫鬟說了一句:“我借的是祁福的衣服,都沒敢告訴他是這用處。”
小靈子心中暗笑,忙招呼道:“秋遇哥哥,咱們快換上吧。”
“喔。”吳秋遇應了一聲,卻站著不動。
小靈子問他:“快換哪,怎麼還傻站著?”
吳秋遇說:“你不用到那個房間去嗎?”
小靈子恍然大悟,笑道:“你倒知道忌諱了。好,我去那屋。”說完,拿著丫鬟的衣服到隔壁去了。
她再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換好了衣服。小靈子看著吳秋遇,笑得前仰後合:“像,真像!”吳秋遇看著小靈子,也覺得怪怪的,但是真的跟那些丫鬟好像。
吳秋遇拎著食盒,小靈子端著茶碗,二人在山莊裏閑走,遇到人就遠遠溜邊,或者假裝說話。估計是山莊裏人太多,互相也不都認識,因此,一時也沒被人看破。
忽然大門口一陣嘈雜,一夥人大搖大擺走進門來。為首的一人身強體壯,滿臉絡腮胡子,一進門就高聲喊道:“天百兄弟在哪裏?我老吳從忻州趕來,你怎麼也不說出來接我?”一行十來個人,繞過假山,朝正廳走去。
小靈子低聲道:“看架勢,應該是忻州吳家刀門的。”
祁天百聽到動靜,從正廳裏走出來,站在台階上,高聲說道:“吳大哥來得真早。兄弟都沒來得及出門遠迎,望乞恕罪。”
吳秋遇抬眼看去,這祁天百倒是一副文雅打扮,頭頂員外巾,身穿金線團花的褐色袍子,麵目和藹,堆滿笑意,絲毫沒有江湖人物的風格。
姓吳的輕輕哼了一聲,半開玩笑地抱怨道:“你少虛情假意的。要是真想接我,還會站在台階上不肯下來?”
祁天百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兄弟失禮了。我正陪著呂梁的鄭二哥說話呢,一聽說吳大哥到了,趕緊就出來了,沒想到還是迎接遲了,叫你挑理了。”
姓吳的並未真的介意,聽他說道鄭二哥,順口問道:“鄭威到了?他幾時來的,怎的比我還早?”
這時候,鄭威從廳裏走出來,也是一個高大的漢子,頭上裹著白頭巾,叫道:“我當是誰,一進門就大嚷大叫的,原來是忻州的大刀頭吳槊呀。難怪嗓門這麼大。”
吳槊指了指他,笑罵道:“你倒腿兒快,搶了頭彩。我還以為老子能是第一個到的呢。”
祁天百趕緊吩咐:“祁福,你陪吳爺帶來的兄弟們先去後麵歇著。吳大哥,裏麵請,到裏麵兄弟再給你賠罪。”
吳槊上了台階,三個人便一起進了正廳。
吳秋遇和小靈子沒有見到少城公子,覺得有點奇怪。礙於現在裝扮的身份,不敢靠得太近,見祁天百和呂梁鄭威陪著剛來的忻州吳槊一起進了正廳,便從假山後轉了出來,準備往外走。
遠遠聽到大門口有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吳秋遇不禁心頭一震,便要抬手還禮。一句佛號喚起了他幼時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