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氏又隨便說了幾句,匆匆回到自己房裏,生悶氣。丫鬟杏兒知道她心裏有火,隻想躲得遠遠的,悄悄往門外走。婁氏看見了,怒問道:“他們又請了大夫來,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杏兒說:“夫人,我一直跟在身邊伺候您。大夫的事我一點不知道啊。”“哼,我看你們都串通好了,瞞我一個人。”婁氏發泄了兩句,終究也說不上杏兒的不是,於是說道,“好了,你出去吧。以後有事多替我盯著點。”“是。”杏兒應了一聲,從房裏退出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婁氏是任員外在大夫人亡故之後納的妾室,一直沒有扶正。二小姐佳怡是婁氏帶來的,也非員外親生。婁氏原以為老員外病成那樣,已經捱不過多少日子了,所以才急著把如夢嫁出去,自己好獨霸家財。她完全沒料到吳秋遇去而複返,而且真能妙手回春。今日一見,知道員外已無大礙,今後家裏的事怕仍要由他作主,這叫婁氏怎能不著急。她在房中獨自生了一會悶氣,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對著鏡子簡單整理了一下,匆匆走出房門。
府門口的家丁看到夫人匆匆出門,身邊一個丫鬟也沒帶,不禁心中納悶,交頭接耳。婁氏顧不得搭理他們,急匆匆走了。
晚飯之後,婁氏手裏拿著一個包袱,來到如夢的房間。如夢小姐和丫鬟春香沒想到婁氏會來,都不禁一愣。如夢趕緊站起來:“二娘來了,快請坐。”婁氏說:“我就不坐了,我就是來和你說幾句話。”丫鬟春香本想出去回避。婁氏說:“不用。唉,這些日子老爺病著,我的心思都亂了,也沒顧得上照顧你和佳怡。本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定門親事,順便給老爺衝個喜。沒想到……。唉,啥也別說了,都怪那個劉婆子,我叫她給騙了。如夢啊,你不會怪罪二娘吧?”如夢說:“不會。二娘是為爹爹著想,也是為我操心。”婁氏說:“那就好,那就好。哎呀,現在老爺好了,一切事有他作主,我也踏實了。這不,我剛剛出門去街上,給你做了一件衣裳,算是向你賠罪了。待會你試試,看合身不合身。”說著把包袱遞到如夢手裏。如夢接過包袱,說:“多謝二娘。劉婆子提親事就過去了,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婁氏說:“好。我就知道,咱們家如夢最知書達禮了。我走了。你一會試試啊,今天就穿上看看,好叫老爺知道你不怪二娘了。”如夢點頭應下。
見婁氏走遠,春香說:“她是看到老爺好了,怕老爺責怪她,這才想起來討好小姐。早幹嗎了?”如夢說:“算了,都過去了。如今爹爹好了,想來二娘也不敢再提胡家的事了,過去的事就算了。”“小姐就是人好。”春香關了門,見小姐心情不錯,於是說道,“這一切可多虧了人家秋遇公子。”如夢說:“是啊,難得他肯答應幫忙,還照顧了爹爹。不過現在好了,事情解決了,咱們也不用再麻煩他了。”春香望著小姐,問:“小姐的意思是……?”如夢轉過身去,喃喃說:“他治好了爹爹,是我們一家的恩人,是一定要好好感謝的。等爹爹情況好了,他必定又要急著走了,到時候……咱們沒有理由再留他。他是個好人。”春香聽著小姐自言自語,知道她心裏也有不舍,上前問道:“如果秋遇公子真的要走,難道小姐真舍得?”如夢坐下來,歎息道:“他本來就是急著要走的,這次肯留下來幫忙,已經是勉為其難了。怎麼好再叫他為難?”春香說:“我想知道,小姐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如果可以讓他留下不走,你會怎麼樣?”如夢愣了一下,抬眼望著春香,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春香說:“辦法總是有的。不過,總得小姐自己心裏先有個主見。”如夢沉默了一會,緩緩打開桌上自己那幅畫,看著看著發起呆來。
忽聽外麵有人敲門。春香走過去,問了聲:“誰呀?”外麵的人說:“是我,來找姐姐玩了。”春香趕緊開門:“二小姐,快請進來。”佳怡見姐姐如夢坐在桌邊,手裏拿著畫,也湊過去看熱鬧:“看什麼呢,姐姐?我也瞧瞧。”如夢來不及把畫收起來,隻得隨口遮掩道:“沒什麼,是我自己畫的。”佳怡看了幾眼,笑道:“還沒畫完啊?頭發還沒添上呢,真難看。”如夢知道這個妹妹天真無邪、口沒遮攔,因此毫不介意,匆匆把畫卷了擱在桌上,問:“妹妹有事嗎?”
佳怡說:“我沒事,就是閑著無聊,來找姐姐說說話。哎,這包裏是什麼東西?”她一眼看見了婁氏放在桌上的包袱。如夢說:“哦,這是二娘剛剛拿過來的,說是新衣裳。我還沒來得及看呢。”佳怡心直口快:“我娘拿來的?她真是偏心,隻想著姐姐。我能打開看看嗎?”如夢笑道:“沒事,看吧。二娘當然還是最疼你的。”佳怡把包袱打開,將衣服展開一提,是一件嶄新的大紅罩裙。佳怡驚叫道:“好漂亮!還說我娘不偏心?”如夢說:“妹妹要是喜歡,可以穿上試試。”佳怡小孩子脾氣,也不客氣,真的穿了起來,還問:“怎麼樣,好看嗎?”如夢說:“嗯,好看,也合身。姐姐就送給你吧。”“真的?”佳怡喜出望外,“姐姐你真好。”如夢笑道:“難得妹妹喜歡,咱們高興就好。”春香知道雖然婁氏對如夢不好,但是這兩個姐妹卻是情投意合。人家姐妹情深,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件新衣裳又轉手送人,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佳怡心情高興,天真地問:“姐姐,我今天在你這睡了好不好?**香到我房裏去。”如夢勸道:“傻妹妹,這怎麼行?讓二娘知道了該不高興了。不過你可以多玩一會,晚點回去。”佳怡無奈:“那好吧,我玩夠了再走。”
這一日是初七,半月高懸,星光點點。
任府大院已然安靜下來。任府大門雖然關著,但是卻沒有上拴。兩個蒙麵人輕輕推開門扇,擠了進來,在院子中轉了一陣,終於發現了亮著燈的如夢小姐的房間,悄悄走了過去。
佳怡還在如夢的房裏,坐在床頭跟姐姐說著話。如夢已經困得躺在了床上。二小姐不願回去,春香也隻得繼續伺候著。忽然房門被推開,兩個蒙麵人闖了進來。三個姑娘都嚇壞了,正要喊叫。一個蒙麵人將手裏的刀往桌上一砍,低聲喝道:“誰敢出聲,我就先殺了誰!”三個人誰也沒見過這陣勢,都被嚇到了,一個個顫抖著,不敢叫喊。春香好歹得護著兩位小姐,壯著膽子問道:“你,你們,想怎麼樣?”拿刀的蒙麵人沒搭理她,挨個打量著她們三個,忽然抬手一指佳怡:“就是她!”另一個蒙麵人快步上前,將佳怡抱起來,扛在肩上就往外走。春香想要上前阻攔,拿刀的蒙麵人用力將她推了一把,也跟著出了屋子。佳怡嚇壞了,大聲哭鬧起來:“你放開我!放開我!”
春香撞在桌子上,半天動彈不得。如夢放在桌上的畫被蒙麵人的鋼刀砍到,斷做兩截,其中一截滾到了地上。如夢急忙跳下床,跑到門口大喊了幾聲:“快來人哪!有賊了!把二小姐搶走了!”然後趕緊回來扶春香:“春香,你怎麼樣?”春香忍痛站起來,說:“我不要緊。快去看看老爺吧。千萬別驚動他,他受不了這個刺激。”如夢這才想起吳秋遇的囑咐,意識到爹爹不能動肝火,否則後果嚴重,急忙起身跑去看爹爹。春香也跟著出來。
吳秋遇聽到動靜,跑出門,正見如夢和春香跑來,上前問道:“出什麼事了?”春香說:“有賊把二小姐搶走了。”吳秋遇一驚:“他們往哪跑了?我去追!”任如夢一把拉住他,說:“夜黑風高,你路又不熟,上哪追去?萬一,你再有個好歹,叫我……爹爹如何是好?”春香也說:“是啊,先去看看老爺吧。要是老爺知道信了,可不得了。”她們並不知道吳秋遇會武功,這麼說,既是為了保住老爺,也不想叫他平白搭上性命。吳秋遇最清楚員外的病受不得大刺激,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可真是不得了了,急忙跟著如夢去看員外。
員外也很早聽到動靜,問守夜的丫鬟。守夜的丫鬟畢竟年輕,隱約聽到了如夢的叫喊,老爺一問,也就如實說了:“好像是有人喊,有賊,二小姐被劫走了。”員外一聽,頓時心中亂跳,氣血上湧,渾身顫抖起來。丫鬟嚇壞了,撲跪在床頭說道:“老爺,您怎麼了?我是胡說的,我沒聽清楚。剛才一定聽錯了。您可千萬別著急呀,老爺!快來人哪!老爺發病了!”如夢正好進門,一下子撲到床頭。吳秋遇趕緊給老員外推拿,疏通氣血。
管家帶人跑出來,看到春香,忙問:“怎麼回事?”春香說:“剛才有兩個蒙著臉的賊闖進小姐房間,把二小姐劫走了。”管家忙問:“那大小姐呢?”春香說:“去看老爺了,怕老爺知道信發病呢。”婁氏夫人正漫不經心地往員外房間這邊走來,聽到春香的話,頓時就慌了。她跑到員外的房裏看了一眼,見如夢果然在那裏,急地直跺腳,瘋了似的往前院跑去。管家喊道:“夫人,你去哪?”婁氏哪理顧得上理他,早就跑遠了。管家說:“老五、老六,你們兩個去跟上夫人。她可別再出什麼事!張望、李才,你們倆各帶幾個人,分頭去追。就算拿不到那倆賊,也得把二小姐救回來。”眾家丁各自領命去了。春香說:“得報官吧。這深更半夜的,衙門有人嗎?”管家說:“我跟鄭捕頭有交情,我直接去家裏找他。老爺那邊的事,你照應著吧。”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春香也趕緊到房裏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