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柳如夢早就看出時秋風情緒不對,提前讓吳秋遇跟上去看著。吳秋遇快速出手,抓住時秋風的左腕,將彎刀分了出去。時秋風的脖子被刀刃拉出一道淺淺的口子,慢慢滲出血來。她眼含淚水,愣愣地站在那裏,渾身微微顫抖著,似是哭泣,卻沒有聲音。吳秋遇趕緊把彎刀從她手裏拿下。柳如夢也急忙上前解勸。
丘壑和陳康扶著昏倒的鐵秋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胡大夫摸出一瓶刀傷藥,給吳秋遇送了過來。吳秋遇接過藥瓶,小聲說道:“你們先送鐵師叔回去吧。宅院在城東芙蓉巷,門口有白幡的就是。”胡大夫點了點頭,過去跟丘壑說了幾句。丘壑把鐵扁擔交給陳康,彎腰背起鐵秋聲,又回頭看了一眼時秋風,帶著陳康他們先走了。
柳如夢又勸了好一會,時秋風才稍稍平靜下來。吳秋遇找了個平整的地方,讓柳如夢扶著時秋風坐下,準備給她上藥。時秋風看了吳秋遇一眼,似是有所顧忌。柳如夢見了,輕聲對吳秋遇說道:“我來吧。”吳秋遇把藥瓶交給柳如夢,轉到一邊去守著。柳如夢輕輕給時秋風上了藥粉,輕聲說道:“時姐姐,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人。有什麼事,這麼想不開呀?”
時秋風的情緒已經有所緩合,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他接了紀姑娘的屍骨回來,心裏一定很難過。我怕他傷心過度,會有什麼閃失,就每日在他家外麵守著。昨晚你們從後門出來,我也看到了。夜裏還看到幾個可疑的人影。三更時分,院子裏忽然起火。那時我正在後巷,從房上過去的時候,火勢已經起來。我便故意踹了鄰家的房門,驚動四鄰來救火。我沿著芙蓉巷去追查放火的人,今天早上才發現狼山那幾個狗賊的蹤跡,便一路追過來。聽到他們說話,知道昨晚的火果然是他們放的,便要拿著他們出氣。沒想到那三個人來了,不但不幫我,反倒受他們挑唆,對我說三道四。我當時心裏有氣,說話自然不好聽。他們竟然上來一起對付我,我就惱了。”吳秋遇在旁邊聽了,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
柳如夢說:“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鐵師叔也誤會你了。”“別人說什麼我都可以不在乎,反正我已經落了一個幽靈魔女的名頭。可是他不一樣,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他,他竟然也誤會我……”說到這裏,時秋風又有些激動。柳如夢趕緊勸道:“都是誤會。如果鐵師叔知道實情,一定會感激你的。”時秋風說:“我倒不求他感激,隻要他肯接受我的好意,我就知足了。他救過我,我一直想報答他。當年看著他和紀姑娘在一起,我隻能默默走開。後來聽說紀姑娘在山西遇害,看著他失魂落魄,那麼痛苦,我也替他難過。我怕他想不開,就一直暗中跟著他。他四處追查凶手,卻一直沒有消息。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幫他找出殺害紀姑娘的凶手,為紀姑娘報仇,了卻他這一樁心願。這些年我都隻為這一件事,四處奔走。見到江湖人物就問,有嫌疑又不肯認帳的,我就跟他打一架。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還落下個幽靈魔女的名號。”柳如夢歎息道:“姐姐這些年真是不容易。如果鐵師叔知道了,一定非常感動。”時秋風輕輕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忽然說道:“幸虧後來遇到你們,讓我知道殺害紀姑娘的真凶。現在好了,殺害紀姑娘的凶手已經被我殺了,紀姑娘的屍骨也找到了。總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我也算是盡心了。”
柳如夢聽了心中都覺得感動,稍稍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姐姐今後有什麼打算?”時秋風微微搖了搖頭,仰臉望著天空,淡然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以為紀姑娘的仇報了,我以後可以陪著他。他願意守著紀姑娘,我就暗中陪著他。可是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柳如夢安慰道:“師叔隻是一時誤會,你為他付出的一切,他一定會明白的。說不定他一醒,就會來找你。”時秋風扭頭看了柳如夢一眼,沒有說話。柳如夢繼續勸道:“紀姑姑的仇已經報了,屍骨也已經安葬。這件事情,你們都該慢慢放下了。後麵還有許多日子要過。”時秋風苦笑道:“為了追查凶手,我把自己熬成了幽靈,變成了人們眼中的魔女。現在紀姑娘的事情算是完了,可我這個魔女呢?”說到這裏,她痛苦地搖了搖頭。
這時吳秋遇忽然冒出一句:“那就不當魔女。姐姐好好打扮一下,也是個美女。大家一定會喜歡的。”時秋風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柳如夢沒想到吳秋遇會說出那樣的話,便順著說道:“一心哥哥說得對。姐姐這些年的心思沒有白費,事情總算是辦完了。以後也該恢複女兒身,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我想鐵師叔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消沉下去。為什麼不找他好好談一談?”時秋風扭頭看著柳如夢,雖然麵無表情,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哀苦。
吳秋遇和柳如夢回到高府住處。高景賢知道他們回來,殷勤地過來問候。吳秋遇對高景賢說:“高公子,我們以後就不在府上打擾了,我們打算搬到鐵師叔家裏去。他身體虛弱,需要有人照顧。”高景賢又挽留了幾句,見他們去意已決,也隻好帶他們去跟祖父打了招呼,送他們出門。
鄉野三奇安置了昏睡的鐵秋聲,幫著擺好了紀明月的牌位,點上了香燭,又出來打掃被火燒過的院子。鐵秋聲從屋中走了出來:“三位兄長,不用管了,稍後我雇人打掃。”鄉野三奇確實幹不慣這種活,便放下手中的掃帚和棍子,陪鐵秋聲去說話。陳康的酒也醒了一些,扶住鐵秋聲說道:“兄弟,你怎麼起來了?好好在屋裏躺著吧。明月姑娘的靈牌我們已經供好了。”
這時吳秋遇和柳如夢走進院子。丘壑看到他們,開口問道:“那姑娘沒事吧?”鐵秋聲也掙紮著往前走了幾步,抓住吳秋遇的手問道:“時姑娘怎麼樣了?”吳秋遇說:“傷口不深,上了藥,應該沒什麼大事。”鐵秋聲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歎氣道:“唉,她怎麼會這麼……這麼衝動啊。”柳如夢先讓吳秋遇扶著鐵秋聲找個凳子坐下,然後開口說道:“你們都誤會時姐姐了。她心裏有太多委曲,才會做出那樣激烈的事。”鐵秋聲不解地抬頭看著柳如夢。鄉野三奇也湊了過來。胡大夫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秋遇解釋道:“時姐姐知道師叔把紀姑姑的屍骨迎回來,擔心師叔傷心過度,這幾天一直在外麵守護。狼山六兄弟在嵩山打不過師叔,找到這裏來暗中報複。他們昨夜放火燒了靈棚。時姐姐今天找到他們,要抓他們認罪,不想被你們三位撞見了,發生了誤會。”聽到事情是這樣,陳康跺腳道:“咳,咱們真是糊塗!時姑娘是好心啊。咱們不說幫著她對付那幾個王八蛋,反倒受人挑唆,去找她的麻煩。咱們幹的這叫什麼事啊!”丘壑也不禁皺眉懊悔:“我真是糊塗。是咱們錯怪時姑娘了。”鐵秋聲問:“她現在去哪了?”吳秋遇說:“她走了,沒說要去哪。”鐵秋聲心情沉重,歎息不止。
柳如夢說:“鐵師叔救過她,她一直想著報答。當年她也找過鐵師叔,看到師叔和紀姑姑在一起,就默默走開了。後來紀姑姑遇害,她見師叔那麼痛苦,怕就一直暗中跟著照應,還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出殺害紀姑姑的凶手。這些年,她一身黑衣,四處奔走,都隻為了這一件事。差不多見人就問,看到像是凶手的就打一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人們都叫她幽靈魔女。好不容易才查出真凶,替紀姑姑報了仇,她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也不知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聽到這裏,鐵秋聲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更加懊惱。丘壑不禁歎道:“時姑娘真是有情有義。有機會見到了,我一定要給她作揖賠罪。”
陳康見氣氛沉悶,忽然說道:“哎,秋遇兄弟,怎麼隻有你們兩個。小靈子呢?”胡大夫覺得他不應該當著柳如夢的麵提起這個話題,暗中拉了他一下。陳康愣了一下,也覺得有些失言。柳如夢卻大大方方地說:“一心哥哥去找我的時候,小靈子自己先出來玩了。我們這次來揚州,就是來找她的。”胡大夫和陳康見柳如夢如此大方,這才不覺得那麼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