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馬可一直試圖同他們討論討論價錢，女友的兩位哥哥根本就不給商量的機會。他們用他的電腦上網，用他的床鋪睡覺，用他的臉盆洗衣服，還享用他製作的飯菜，卻與他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談錢可以，但必須是五萬，少一分都不行。他提出要見自己的女友，同樣遭到了斷然拒絕，他們警告他：別耍花招，抓緊籌錢才是正道。
我哪有這麼多？馬可委屈地說：我連五千都拿不出，你們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要不我打個欠條，你們先放過我，我日後一定奉還。
門都沒有，不行就讓家裏打給你。抓緊拿來咱們一拍兩散，你要願意瞎耽誤工夫，我們倒也有的是時間。
我不能問家裏要錢，你們還是打死我吧。
別以為我們不敢，到我們煩了，你看會不會弄死你。
那就快點兒，這樣耗下去沒意思。另外告訴二位，我已經沒錢買菜了，就算有也不會再為你倆做飯了。我自己不吃，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吧。
想耍無賴是嗎？我們還真不吃這一套。
無賴不無賴的也就這樣了，反正你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真所謂無招勝有招，他擺出這麼個破罐子破摔的姿態以後，還真把那兩個人給靠走了。十幾天來，他們如影隨形，寸步不離，但最終所獲甚微。除了他那已破爛不堪的手提電腦，他們僅僅找到了藏在鞋盒中的一千塊錢。這令他們相當氣惱，走的時候自然少不了贈與馬可一頓拳腳。馬可挨揍的時候女友恰到時機地出現了，手裏還挽著一位比馬可更帥的替代者。
你還真夠可以的。女友說：想不到還修煉了一套死皮賴臉的功夫。
馬可笑了。他本來還想說你也不賴，不但給自己明碼標上了價錢，捕獲新獵物的速度也是不慢。因為怕招致更厲害的毒打，他隻能強迫自己閉嘴，不過還是忍不住笑了。在女孩兒看來這仍然是一種放肆，意味著無禮的挑釁和計謀實現的得意，而且使她此前傾力付出的愛情從此一文不值。她怒不可遏，抄起一根木棒就朝馬可砸了過來。後者覺著眼前一黑，下麵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等他懵懵懂懂地醒來，發現天已經黑了，屋裏也隻剩了他一人。他摸摸自己的腦袋，很慶幸它還完好無損。開燈以後，他又去照照鏡子，發現也不算太糟，隻是嘴唇腫了，眼眶發青，鼻子流出過血，不過已經幹了。肩部和腰部還在隱隱作痛，那都是受到擊打過的地方。
看起來還不錯，他對自己說：胳膊沒少，腿也不缺，最關鍵是挨了一棍子後腦袋沒打壞，他還能思考，這就算賺了。
當他拉開抽屜，發現報紙下麵的一千塊錢竟然還奇跡般地存在著，忍不住又一次笑了。再去摸被翻過的鞋盒中的皮鞋，他簡直都要發出驚呼了，雖然盒子裏的一千塊被翻走了，鞋裏麵的五百塊卻幸存了下來。把這些僅有的家當安頓在三個口袋裏之後，他去洗了一把臉，然後就提著自己的西裝出門了。這是他唯一一套比較正式的衣服，求職時為了讓自己有身像樣的行頭，他咬牙拍出了幾千塊錢買回了它。遺憾的是，這巨大的投資並未給他帶來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他住到了一位同學那裏，在對方的持續盤問中編造著各種可疑的理由，關於工作，感情，以及臉上的傷情，就在他們對彼此深感厭煩的時候，他的傷總算也養得差不多了。他沒有向同學告別，買了張車票就回到了自己原本不想回到的故鄉小城。不過為示酬謝，他把那套西裝留給了同學。對於那個小地方來說，他認為自己已用不著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樣。另外，他也不願再帶走和那個巨城有關的任何物品，當然，一紙文憑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