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十九世紀中期安徽基層社會的宗族勢力——淮(1 / 3)

安徽廬州府特別是合肥東西鄉、舒城、廬江合肥、共轄的三河,以及安慶府桐城、太湖等皖中地區,是淮軍發祥和早期活動的中心區域。

淮軍主體的前身,是以廬州合肥東鄉李文安、李鴻章父子李氏家族、合肥西鄉三山周公山張蔭穀、張樹聲父子張氏家族;大潛山劉銘傳劉氏家族;紫蓬山周盛華、周盛傳、周盛波兄弟周氏家族以及三河潘璞、潘鼎新父子潘氏家族為首的皖中團練。皖中團練自保由來已久。鹹豐三年(1853),李鴻章受命回籍倡辦團練時,即在原有的各支團練中集勇編練,出隊征戰,直至七年(1857)李遭妒被參,回鄉為亡父補行“守製”,各勇紛散鄉裏。張蔭穀張樹聲父子以為“練勇散處可禦小寇,不足禦大敵”,遂於周公山下殷家畈築堡,阻河環山以為險,“遠近歸者萬計”。“邑人劉銘傳、潘鼎新、周盛波、盛傳及董鳳高等均相率築堡塢峙糗糧儲械”,“百裏之內,互為聲援”,“屹立賊藪”中凡四五年。(注:《合肥張氏族譜》卷五,李鴻章《張公蔭穀墓表》;《皖誌列傳》卷七,《張樹珊傳》;《張靖達公(樹聲)奏議》卷首。)鹹豐十一年(1861),湘軍攻下安慶。年底,時為曾國藩幕府的李鴻章奉命募淮勇東征,至同治元年(1862)初,以皖中團練淮勇為主體的淮軍組成。經過3年的發展,自同治四年(1865)北上剿撚,到同治七年(1868)西撚軍最後覆亡,淮軍成了撚軍最凶惡的敵人。

然無論淮勇還是淮軍,均同撚黨、撚軍一樣,有著深厚的宗族背景。

聚族而居的現象,在皖中尤為突出。如劉銘傳、劉盛藻家族自元末明初以來,“群聚而處於(大潛)山之前後左右,不下二千家”(注:《六修劉氏宗譜》卷十六,劉朝班《書先閣學公軼事》。);唐定奎、唐殿奎家族始祖自江西遷來肥南,“支派繁衍,九族克敦,丁口之眾,五千有奇”(注:《五修唐氏宗譜》卷四,李宗仁《五修唐氏宗譜弁序》。)。各大家族中多有淪為小康乃至貧窮卻仍保持耕讀之風的小家庭。如劉銘傳“家貧”,卻“讀私塾”,惟“時有斷續”;唐定奎兄弟之父早死,家貧,但世守耕讀,雖務農幫工,卻通文墨;周氏家族15世、萬丁以上,周盛波兄弟則屬幾十畝地、半耕半讀的小康家庭。(注:《六修劉氏宗譜》卷八,《紳衿總記》;《唐氏家乘》卷十五,《五倫公傳》;周燾《周盛波家世與軼事》,載於《肥西淮軍人物》第109頁,黃山書社1992年版。)這樣的小家庭勢必對於宗族有強烈的縱向依賴性。《合肥風俗記》遂有:“四鄉之民,多聚族而居,故宗法極重。每族各設一祠堂,族大者多至四五處,祠內供曆代祖先牌位。每屆清明、冬至二節,族人群赴祠中祭祀。或族中有重大事件發生,亦於祠中開會決之。祠有田房等不動產,每歲有族中年高有德者管理之,其所得之利息,則存放以謀合族之公益。”“族中規例極嚴重,頗具自治之雛形”。“族中有不法而敗壞一族之名譽者,族人得召集會議,於宗祠中處分之,或罰以金錢酒席,或責以杖,重且至於絞死。”(注:《中華全國風俗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而19世紀中期皖中的政治經濟狀況,同皖北一樣更加強化了基層社會宗族鄉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更加強化了族人鄉人對宗族鄉族的縱向依賴。

清朝吏治在皖中同樣腐敗,如龔自珍謂“官益久,則氣愈tōu@③;望愈崇,則諂愈固;地益近,則媚亦益工。”官吏“每逢聽訟,未看詞紙,先查糧冊,量你家資取得幾何。有錢曲可為直,無錢是反為非。”(注:李汝昭:《鏡山野史》,《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第3頁,神州國光社1953年版。)連曾國藩都說:“官吏害民,甚於強盜。”(注:王安定:《求闕齋弟子記》卷三,曾國藩《備陳民間疾苦疏》。)廬州府駐綠營兵廬州營屬壽春鎮,兵力比皖北更弱,共馬步兵350名,卻須負責廬州府城守汛、合肥縣汛、巢縣汛、無為縣汛、梁縣鎮汛,還要派兵分防每縣以下各十數小汛。由於差操不分、軍政不分等弊病,綠營軍紀弛廢,鬥誌渙散。合肥竟“有戍兵自江上來,鬻煙土於市”,問之,坦然作答道:“炮藥所易也”。(注:徐子苓:《敦艮吉齋文存》卷一。)至太平軍一路攻到皖中,號稱兵力最強、防備最嚴的省城安慶,“隨到隨下”,其他“所過郡縣本無所謂守,亦無所謂陷,望風奔潰,一切財物糧米全以資賊。”(注:《周爾墉日記》,載於《江浙豫皖太平天國史料選編》第378頁,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過後近一個月,沿江各州縣仍為空城,“俱無官長”,地方之事“無官料理”(注:《向榮奏稿》,載於《中國近代史料叢刊》,《太平天國》(7)第59頁,神州國光社1953年版。)。太平軍未及之地亦大亂,桐城“知縣某莫知所往,奸民蜂起,百十成群”(注:《柏堂集》次編卷六,《馬征君傳》。);合肥知縣某竟開獄放囚,“賞給錢文,以為盤費”(注:耕石老農:《皖碧吟》,載於《太平天國史料叢刊簡輯》(6)第426、428頁,中華書局1963年版。);謝家大戶謝四老虎“招納亡命,聯絡十餘村莊”,“建旗稱順天王,刻期攻城”(注:方江:《家園記》卷二,載於《安徽史學》,1986年1期。)。政不能料理民事,軍不足保衛平安,各宗族遂紛紛結寨自保。而各團各堡又互相攻殺爭雄,各族各姓亦互相需索搶掠,致安徽巡撫李嘉端稱皖中“遍地皆賊,遍地皆搶,蹂躪至於通省,蔓延禍及天下”(注:李嘉端:《皖撫疏稿》,載於《太平天國北伐資料選編》第172、139、167頁,齊魯書社1984年版。)。

皖中地區人口多,耕地少。據嘉慶二十四年(1819)統計,安慶府與廬州府的人口總數分別居安徽省第一位與第三位,其中安慶府桐城縣以2,216,052人、廬州府合肥縣以1,831,409人高居全省各州縣第一、二位,相當於全省州縣平均人口數3~4倍有餘,(注:據《皖省誌略》(安徽省圖書館藏,道光元年刻本)1819年安徽各縣人口數。所計人數是“常額當差人丁”與“滋生人丁”之和。)而皖中多為丘陵地帶,可耕種的土地較淮北少,加之皖中地區沿江瀕湖,從而使該地商業相對發達,市場網絡相對完備。皖中地區沿江瀕湖的地理位置和稻作經營,又使“圩”成為這一地區的特色。圩,是低窪地區防水護田的土壩。很多圩中不僅有田,也有民居、村落,中等以上的甚至有十幾、幾十個村落。廬州府巢縣沿湖百餘圩;合肥有東大圩西大圩;無為州圩居十之七八,中等以上便有450餘圩。麵對共同的經濟環境和自然環境,市場網絡、水利設施,均使各個宗族發生組織上和技術上的聯係,產生共生共存的依賴關係,形成在其中起協調和領導作用的鄉族組織。另一方麵,皖中地區土地兼並嚴重,生存競爭激烈,而幾乎每個宗族均有公產、義田、義倉,均有對貧族撫恤贍養的規定,如廬州龔氏規定對族中“無以為生者共同幫助若幹,以期不致流離失所,以重一本之情”(注:廬州《龔氏宗譜》卷首,《合邑家規》。)等,這也便更加強了貧困族人對宗族的依賴。清朝政權、軍隊的腐敗同樣給了皖中基層社會宗族勢力發展的餘地,同樣使普通族人百姓更加緊密地依靠宗族、求得宗族勢力的保護。而皖中地區經濟發展的特點,又使不少宗族組織之間存在互動共生的關係、結合成為一個個鄉族組織,使宗族勢力在此基礎上、在特定的環境中,能夠進一步擴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