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人陪著醫生走進房間時,心情極為複雜,特別是當她看到玉沙坐在床頭,看都不看大夫,兩隻墨似的眼睛卻緊盯著自己的時候。
那表情就跟她母親一模一樣!
佟夫人心裏翻江倒海,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慈愛的笑臉:“玉沙,看,大夫請來了。”語氣親昵的一點都不象是幾年未見的樣子,倒象是昨晚兩人還一起討論過給玉沙請大夫看病的樣子。
玉沙微微一笑,輕輕頷首,沒有半點生疏,似乎不久之前還曾經在叔母膝前撒嬌:“您看我好好的,哪裏需要看什麼大夫。”
那日本醫生倒是盡責,從醫藥箱裏拿出大大小小儀器,一樣一樣的給玉沙檢查起來。
日本醫生與中國大夫倒真的不同。沒有切脈,也沒有問診,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語言不通。他先示意玉沙將一個長方形物體含在口中,又拿起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纏在玉沙的手臂上,再鼓搗一番,記錄一些什麼。接著拿出了試管和針頭。
玉沙非常配合,即便醫生采了她的血樣,她也一聲不吭,甚至沒有一點驚訝的表示,倒是鈴鐺在一旁“呀”了一下。
佟夫人斜了鈴鐺一眼,道:“你怎麼跑這裏來了?做你該做的事去!”
鈴鐺有些害怕的垂下眼睛,但雙腳卻象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樣紋絲沒動。
當著日本人的麵,佟夫人強忍怒氣,對著林春花使了個眼色。林春花會意,剛要上前,卻聽玉沙道:“大夫是日本人?”
那三上醫生在中國有一段時間了,可以聽得懂簡單的漢語,點了點頭:“我……本人。”“日”字這個音他便發不出來。
“那我們國家的話您能聽得懂嗎?”玉沙微笑著問道。
“我聽不懂。”這句話三上醫生說得極為標準,想是經常說。
“是這樣啊……”玉沙點點頭:“其實我並沒有不舒服,我的身體好著呢。”
“我聽不懂。”三上醫生搖搖頭。手裏仍然忙著。可一旁的佟夫人卻瞪圓了眼睛。
玉沙道:“我隻是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聽不懂中國話,叔母何必著急。”
她稍稍轉向佟夫人道:“叔母如今掌著一大家子,風韻氣度自然也與以前不同,何必跟個小丫頭計較。”
佟夫人麵色一滯,但還是一邊微笑著向三上醫生點頭,一邊嘴裏對玉沙道:“我自然不會跟個丫頭計較什麼,不過看著她在這裏礙眼罷了。剛又聽說,這還是個手腳不幹淨的,怎麼以前我竟沒看出?也不知她是受了誰的影響?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樣的丫頭可不能放在身邊,影響了姑娘就更不好了。”
“沒想到叔母聽信一麵之辭,這麼輕易的便下了結論。不過,我原是那墨,不怕受什麼影響。叔母既然這麼不待見鈴鐺,那便將她送給我可好?”
佟夫人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不由一呆,但很快便回答道:“侄女要用個丫頭,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姊妹幾個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堆裏、丫鬟奴婢伺候著長大的?隻不過以你現在的狀況,怕是再也講不起那樣的排場了。要個丫頭,不是讓她也跟著去吃苦嗎?”
鈴鐺聽到這裏沉不住氣,上前一步就要下跪,倒是林春花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拉住。三上醫生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見鈴鐺滿麵通紅,便用日語問了一句。
林春花連忙將鈴鐺擋在身後,向醫生陪笑著連連擺手,三上醫生才又回過頭來。
佟夫人狠狠的瞪了鈴鐺一眼。鈴鐺咬著嘴唇,用壓抑的聲音低低道:“我願意跟著三小姐,我不怕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