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睡吧。”婦人說道。
父子倆看出婦人的沮喪,互相看了一眼,就從善如流,洗漱過後就睡了。
西北苦寒,剛進入秋季,寒風就呼呼大作。呼嘯的風打在又薄又脆的窗戶紙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聽著窗外飛沙走石,都可以想象到外麵是什麼樣子,這些都時時刻刻提醒著婦人,一家人現在的處境。
婦人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翻了個身。一雙手探了過來,緊緊地摟住她,道:“冷嗎?”
婦人沉默了。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五年已經過去,剩下的日子呢?這輩子跟了這個人,說無怨無悔,是假的。可是,至少身邊還有他。但兒子怎麼辦?頂著犯官之子的帽子,這輩子都不能科舉了。不僅如此,兒子的終身也是妄想了,好人家的姑娘誰還會嫁他。想著想著,婦人紅了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枕上,低低地嗚咽。
枕邊人似乎習慣了妻子的悲傷,輕輕地撫慰著她的肩膀。勸慰道:“都會好起來的,都會過去的。”
婦人猛地掀起被子,朝躺在一旁的丈夫吼道:“什麼時候會過去,還有多久?這話你已經說了五年,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玕哥兒呢?他怎麼辦?還有媛兒姐,成親五年,隻有個長女。來的信也是報喜不報憂,焉知姑爺是好是壞?我們抄家流放,受了親家多少關照,就憑這些,媛兒姐在夫家腰杆子怎麼直得起來。”婦人越說越傷心,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寂靜的夜,婦人的哭聲顯得淒涼而無助,外間的兒子聽到動靜披衣起身,本想勸慰母親幾句,卻不知說什麼。這樣的日子,母親不喜歡。是啊,自己也不喜歡。
回想小時候,自己住在一個江南式的小院子裏。院子裏種滿了修竹和玉蘭花,一到春夏,滿院芬芳,令人歡喜。那時自己特別討厭讀書,什麼都不如堂哥的蟈蟈,堂弟的八哥有趣。可是現在,想讀書也讀不了了。還有姐姐,那麼溫柔,那麼美麗,經常給自己吃點心。那點心什麼名字來著?是啦,芙蓉甘露酥,那滋味美極了,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吃過了?
父親並沒有錯,可還是被流放了。那時雖年紀小,卻也知道母親日日以淚洗麵,父親日日歎息。和父母一起踏上遙遠而艱苦的路途,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長大得了好多,至少學會將情緒掩藏在心底,麵上不顯。來到這裏以後,自己從不說苦,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委屈。不錯,不喜歡這裏的日子,但也決不討厭這裏的日子。在這裏,自己成長了很多。
“夫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們隻能接受。夫人隻要相信為夫,再忍耐一段時日,就好。”丈夫在一旁盡可能的勸慰自己的夫人。
“再說,咱們那姑爺是個不錯的,定會將媛姐兒照顧好。沒看當初媛姐兒要自請下堂,姑爺說什麼也不願嘛。再說,那徐家有家規,男子四十無子才可納妾。那是真真正正的清貴之家,最在乎名聲,斷不會欺負我們女兒的。”丈夫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