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筒總是一大早就起來掃街，她賣力地幹活，似乎和誰在慪氣般。大街變得越來越幹淨，因而顯得空闊了許多。花筒在掃完最後一片公路後，她盯著水泥路就出了神，腦海裏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
花筒有一個不幸的家庭，父親死後，剩下她與母親相依為命。這時，她所在的那個家族想趕她們母女走，好得到那幾畝耕地和五分田的院落。他們上躥下跳的，吵得雞狗不寧，花筒萬不得已，帶著母親遠走高飛。在臨走前，她一字一頓地對那些人說，等著，你們等著，欠的總要還的。
現在，花筒當了一名城市清潔工，而楊光是在一個早上撞進花筒的視線的。那天，她正拿著掃帚吃力地掃街，忽而就聽到了一群人的吆喝聲，原來是一夥人在毆打一個腿腳不太靈便的小青年。
花筒最痛恨別人以多欺少了，她想也不想地就撲了上去。最後的結果是，她被打傷了，那夥人也在警察趕來之前作鳥獸散。
腿腳不靈便的小青年就是楊光，他捂著腫起來的臉對花筒說：到我家坐坐好嗎？花筒就隨他去了，她默默地跟著他走，看著他趔趄的步子有點心酸。
花筒被楊光家的豪華震懾了，呆在那裏不知所措。楊光的父親仔細地打量她：閨女，謝謝你幫了我兒子，我因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人，讓自己的兒子也受到牽連。楊光拍她的肩：花筒，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爸，你一個女孩家出來混飯不容易的。
花筒離開楊光家後就流淚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那些貓兒、狗兒，雞兒；想起了那棵大梨樹，也不知它可結了果兒；想起了那鍋灶台，燒熟的玉米餅總是噴香噴香的……
她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生氣，拳頭不知覺地握成了一團：等著，你們等著，欠的總是要還的。
花筒回到那間租屋，做好了飯菜等她的母親吃驚地問：臉上怎麼帶傷了？花筒支支吾吾想掩飾過去，母親就哭了：娃兒，我們的命為什麼這麼不好呢？要是你父親與你哥都活著，我們也不會淪落他鄉了。
花筒邊幫母親理頭發邊說，媽，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要讓你過上好生活。母親猶豫了一下告訴花筒：閨女，隻要活著就好，隻要健健康康就好，我不要你的出人頭地，也不奢求什麼好生活。花筒在心裏想：媽怎麼這樣懦弱呢，難道她忘掉那些仇恨了嗎？她忘了，但我永遠不會忘。
失眠的花筒帶著黑眼圈去大街上掃街，遠遠就看見楊光在一路燈下等她。楊光遞給她一罐雞湯：花筒，趁熱喝了吧。花筒不接雞湯，也不說話，隻是埋了頭掃街。
楊光撲哧就笑了：好像公路和你有仇似的，你還歪戴著帽子，像不良公民。花筒也不由得笑了：是不是像黑社會的大姐大，如果那樣，你就做我的保鏢吧。兩個年輕人就繼續笑起來，關係也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在楊光的幫助下，花筒很快完工，兩人順著大街溜達：城市的清晨很美，那些大樓安靜地立在那裏，大街兩旁樹上的花正粒粒含了朵兒，像蒙著頭巾的羞澀女孩。
楊光問：花筒，城市美嗎？花筒點頭：美，但它不屬於我，我的家是農村的一個破敗的小院落。你好像不快樂，帶了很多重負？一句話勾起了花筒的傷心事，她第一次在異鄉人麵前訴說她的委屈，她的痛：
家鄉多美呀，地也爭氣，隻要你勤快，它就會結出顆顆飽滿的花生粒，玉米也倍兒棒，辣椒紅彤彤的。還有，我的那條狗可通人性了，它會作揖呢。
楊光看到花筒眼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他吃驚地問：花筒，你怎麼哭了？花筒揉著自己的衣角：家鄉美，但人不美，我恨他們。楊光拭去她頭上的一片樹葉：花筒，帶了仇恨生活，會很累的。
能傾訴那些傷，花筒感到心裏不再堵得慌，她給楊光打氣：哥，你也要出人頭地，做不了大哥大，也不能當蟹兵。花筒的話語很混亂，但楊光沒去糾正，他隻是歎了口氣。
楊光也是個心中有傷的人，五年前的一場車禍讓他的腿落下終身殘疾。他差點走不過這個坎，而父親的生意競爭激烈，他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受別人的吵罵，甚至毆打。他覺得與花筒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是讓兩個心有重負的人互相攜手走過以後漫漫歲月。
不掃街的時候，兩人就在一塊嘮嗑。花筒總是一遍遍地說：我怎樣才能出人頭地呢，怎樣才能出人頭地呢？楊光疼惜地拍她的臉：花筒，到我父親的公司幹吧，也許會闖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