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麵前,白憐華的言行素來無可挑剔,清白無瑕。
“我隻是想說,玉大人所得的賄賂,並不是以貪贓枉法換來的;再來,這些賄賂,玉大人丁點兒都不曾用於自身,除了打點上司之外,都用於百姓,也就是說,他收受賄賂的目的,不在於自身的享受,而在於百姓。至於大姐姐說,玉大人貪戀權勢,妹妹不能苟同,如果他真的貪戀權勢,就不會與棘陽州刺史反目,以至於被他反咬一口,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之所以要向上爬,隻怕還是為了百姓居多,大姐姐也許不知道,所處官位的高低,能夠為百姓做的事情猶如天壤之別。有時候高位者的一句話,都能讓百姓獲得極大的便利,我想,玉大人應該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才想往上爬吧!他無依無靠,沒有任何依仗,就算政績卓越,不打點上司,有人壓著,他想要升遷也很難吧?”
白諸城沒想到,年幼的女兒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越發對她刮目相看,目光中充滿讚賞之意。
見狀,白憐華更覺得氣堵,白梨的看法和自己完全相反,父親讚賞她,豈不是在否定自己?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忍不住道:“四妹妹未免把人想得太善良了些,這玉之彥受賄行賄到底有何目的,除了他沒人知道,你又怎麼能肯定,他不是貪戀權勢呢?不要說去問他,這種情況,誰都會為自己辯解,他當然不會承認。”
這種語氣,有點急躁,甚至有點氣急敗壞……不像是溫厚大方的白大小姐該用的啊!白諸城沒有注意,但是白梨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看起來,父親對自己的肯定,讓白憐華感到了危機,這麼說,她也在意父親的欣賞和讚歎?隻有她有在意的就好!
想著,白梨又道:“因為那本賬目啊!玉大人為什麼要記這樣一本賬?這本帳目,他能夠給誰看呢?難道說就是為了今天被刑部察覺,定他行賄受賄之罪嗎?他記這樣一筆賬,是一筆良心賬,在告訴自己,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自己是知道的!隻要這本帳,他就知道,自己的手雖然是黑的,但心是白的!所以,他一言不發,因為他所有的一切,都記在這本帳上了,能夠了解他的人,看到這本帳就會明白他的心;不能明白他的人,分辯也無用。”
這樣一番話,頓時將白諸城驚在當場。
聽人敘述案情的事情,他就覺得哪裏很奇怪,覺得心情很壓抑,好像有這滿腹的感慨和想法,卻無法清晰地表達出來。現在被小女兒這樣調理分明地羅列出來,終於覺得心頭一片透亮:的確,從頭到尾,玉之彥隻是想要為百姓,為朝廷做事,為此,他甚至不惜抹黑自己的名聲,汙掉自己的雙手,當跟棘陽州刺史翻臉的時候,也許就預料到了今天的結果,但為了邊疆的戰事,卻還是那樣做了。
這樣的人,應該做官,應該做高官!
而他的女兒,他和明錦的女兒……實在很了不起!
見父親也讚同白梨,白憐華不好再爭執。但是,看著父親那樣讚賞的眼光,仍然感到不舒服,想要給白梨出難題:“四妹妹言之有理。隻是,就算最後篤定玉之彥應該要救,可是要怎麼救呢?他的確收受賄賂,證據確鑿,這一點無法置辯。如果父親貿然判他無罪,恐怕難以服眾。”
提到這個,白諸城又如同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是啊,玉之彥該救,可是要怎麼救呢?收受賄賂,這是一個死結,而梨兒先前的話雖然言之成理,但這些隻能私底下用來彼此說服,在朝堂和刑部,這樣的話,是不能作為輕判或者開釋玉之彥的理由的。現在,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一個光明正大能夠讓他開釋玉之彥的理由。
白憐華這是在給她出難題嗎?
白梨想了想,問道:“父親,對於此案,皇上是什麼態度?”
在這種有爭議的案件裏,雙方爭執不下,那麼皇上的態度就變很重要,如果皇上想要治玉之彥的罪,那這件事就會變得很難辦。但如果皇上想要開始玉之彥,那就有搪塞回旋的餘地。不過,這樣為了百姓為了家國,不惜弄髒雙手,背負汙名的官員,會成為皇帝最鋒銳的劍,隻要皇上不是沒腦子,就應該會想要救他!
白諸城卻搖搖頭:“皇上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先前審理此案被撤職的人,有一個是判玉之彥無罪,兩個是判罪,一輕一重,但都被撤職。所以,根本沒人能猜到皇上的立場。”
這不對啊,按理說,皇帝應該很樂意手裏有這樣一把刀的。
“父親,女兒冒昧,能不能讓女兒看看皇上給您的聖旨?”白梨問道,想看看能不能從聖旨上看出端倪。
白諸城點點頭,起身到書架前,取過慎重保管著的聖旨。
攤開明黃色的聖旨,看著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跡,白梨認真地讀著,蹙眉思索良久,忽然展顏一笑,道:“我明白了!”抬頭,神色釋然,“父親,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要救這位玉大人,而且,救人的方法,他已經寫在聖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