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瞳扯起唇瓣,僵硬笑道,“我連眼睛都不會流淚如何心口流淚。”粟色的眼眸泛起疊疊諷刺之意。似是在嘲笑美人的結論,又似在嘲笑自己。

是嗬。她有多久沒流淚了?許久了吧。久的她以為自己從未流過眼淚,亦已忘記眼淚的味道是苦還是鹹。又許是甜甜的味道。

美人聽聞董瞳有些自嘲的話語,揚起一抹不以為意的笑意。輕聲道,“真正的悲傷是無法從眼睛裏宣泄。世人隻能看到你微笑著說你過得很好,卻不知在你微笑的時候,心在低低抽泣。哀鳴著,咆哮著,嘶吼著,宣泄著。雖然你的眼睛不會流淚,但你的眼睛會告訴別人,你的心……在哭泣。”

美人說著輕輕俯身向前,將董瞳擁入懷抱。輕拍她的後背,如母親安撫女兒般,嘴裏輕輕呢喃道,“每顆年少的心,都需要被擠壓。在用力掙紮過後,才能看到自己蛻變後的成長。你的心過早進行擠壓,在它還未成型時就已經被浸泡在血水裏沉浮。現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隻有衝破束縛,斬斷荊棘才能看到風雨過後那道美麗的彩虹。”

董瞳緊閉雙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聞著美人身上淡淡的,暖暖的香氣。似乎是青草香,又似是藥香,而又夾雜著淺淺薄荷的涼涼味道。好聞又不失溫暖。這個懷抱,好暖。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會有一個大家庭,你會有愛你的家人。你會得到失去已久極度渴望的溫暖。別怕。以後你再也不會獨自哭泣。你不會寂寞。”美人一遍又一遍的輕聲呢喃著,像是在念著頌詞,語氣認真,執著。似是在告訴董瞳抑或是在告訴她自己或另一個人。

“媽媽……”董瞳緊閉的雙眼,因為有些激動而惹得睫毛微微顫抖,無聲張開嘴型輕輕劃著媽媽二字的弧度。這個感覺是媽媽的感覺。暖得令人無法放手,暖得令人不想醒來。

可終究,仍是要醒來。她是在透過自己疼惜著另一個人。自己……無論何時都是替代品嗬。最終,仍是無法逃脫不被需要的存在的命運。

董瞳在心中默默細數自己在美人懷裏的時間。數到二十時,她猛然掙脫美人擁住自己的雙臂。起身俯視她。

二十秒。不長亦不短的時間。合成中文就是‘愛你’的意思。謝謝你讓我擁有這二十秒的溫暖,謝謝你讓我體會有媽媽的感覺。

但……對不起。

我不能做別人的替代品,我害怕醒來後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繼而無法再有好不容易拾起的活下去的勇氣。活著,對於我來說已用盡了所有力氣。我已經無法在感情的旋窩裏掙紮,隻要沾染上,我便隻有等待死亡的選擇。

董瞳靜靜望著美人略帶疑惑又似哀傷的眼眸,在心裏默默解釋著。雖知她無法知道自己的想法,但仍想說,那份溫暖,她才離開便又開始想念了。

“誰幫我換的衣服,我為什麼在這裏,這裏是什麼地方,你是誰,為什麼把我帶來這裏。”董瞳別開臉,望著窗外已停止下雪的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遠處的山峰亦被覆上一層雪紗外裝,世界一片銀裝素裹。

這裏是郊區。董瞳得出結論後,一連串問出所有的疑問。她需要消除心裏對這個人的淡淡眷戀,否則會成癮,會痛不欲生。

美人見董瞳眼裏的迷茫與暖意消失,僅餘深深防備與警惕,幾不可聞的輕歎了口氣。旋即緩緩起身,輕聲踱步至窗前,望著玻璃上因熱氣而形成的霧珠,經不起重荷而緩緩朝下流走,畫出一條條曲折而又斑駁的痕跡。

許久,淡淡道,“帶你來是因為你發病了。這裏是A市郊外的然莊,我叫裴貝,然莊莊主。你可以喊我裴阿姨或阿貝。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地方。”

然莊?隻要是A市的人,不,應該說整個省市都知道然莊這個地方。它是一座富有濃厚古代氣息的山莊。這座山莊建於A市郊外有名的碧玉峰的半山腰上。據傳,建然莊的人將整座碧玉峰買下,不供政府開發旅遊使用,為然莊私人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