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針尖對麥芒(下)(1 / 1)

公元450年冬11月,拓跋燾擊潰劉宋北伐東路大軍後,兵臨彭城城下。先禮後兵,打仗歸打仗,禮數還是要周到,拓跋燾送給劉義恭貂袍、劉駿駱駝、以及九種鹽和胡豆豉,劉義恭回贈拓跋燾酒、甘蔗、柑橘和賭博用的賭具。開仗之前,為試探虛實,拓跋燾特意派出使者漢人李孝伯跟劉宋特使張暢在彭城南門打起了嘴仗。

李孝伯說,“我們皇帝來向你們兩個王爺問好,你們怎麼如此膽怯,急急忙忙關閉城門,拉起吊橋?”

張暢說,“我們王爺認為你們遠道而來,人困馬乏,而我們城中有10萬精兵,嗷嗷叫著要出城決戰,王爺認為這樣打起來對你們不公平,關城門是為了約束部隊。好讓你們休整一段時間,然後我們再約期決戰!”

李孝伯說,“王玄謨是一庸才,你們皇帝怎麼用這個人來北伐,結果被我們打得滿地找牙。我們進軍700多裏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還有你們魯郡太守崔邪利,本來有鄒山之險可以固守,可他一看見我們北魏大軍就嚇得尿了,藏進洞穴,我們將士把他倒拖出來。現在他就在我們軍中,你們要不要見一見?”

張暢說,“王玄謨就是我們的一個先鋒官,當時黃河冰封,王玄謨準備回撤,結果夜晚組織不利,軍隊發生小小混亂而已。崔邪利芝麻小官,他的死活對我們又沒什麼損失,你們的皇帝拓跋燾率領十萬大軍就製服個崔邪利,有什麼可以誇耀的呢?我們回撤700多裏,這是我們太尉和鎮軍將軍的神機妙算。軍機大事,我在這裏就不多說了。”

就這樣雙方唇槍舌劍,誰也沒討到便宜,外交戰場就是這樣,在你來我往中探聽虛實,攫取最大利益,但根基上還是得靠實力說話。李孝伯和劉暢在你來我往的外交辭令中居然惺惺相惜,臨別前,李孝伯說,“長史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我們相距幾步之遙,可惜不能握手言歡!”劉暢說,“你也要好好保重,如果以後天下太平,你能回到宋國,今天就是我們相識相交的開始!”

盡到禮數,緊接著拓跋燾對彭城做了試探性攻擊,但彭城城堅兵精糧足,根本討不到什麼便宜。於是北魏改變策略,派部分軍隊監視彭城,拓跋燾則率領兵團主力繼續南下,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兵鋒直指淮河重鎮盱眙。

盱眙太守名叫沈璞,就在劉宋大軍北伐之初,沈璞就開始深挖溝,廣聚糧,囤積各種軍事物資。當時王玄謨正在圍攻滑台,形勢一片大好,所有人都覺得沈璞在大後方搞得太過分,完全沒這個必要。但當前線形勢惡化,拓跋燾躍馬淮河時,大家才感覺沈璞有先見之明。

就在此時,在北伐之初計劃增援彭城,從陸路進攻洛陽的將軍臧質,一路潰退下來,隻剩700多將士,投奔盱眙城下。眾將對沈璞說,“我們糧草有限,也就夠現有軍民吃,怎麼再容納臧質的軍隊?另外我們城池不大,拓跋燾來攻城,防守時也就容得下現有兵力展開。如果形勢不利撤退,船隻有限,臧質和我們又不是一個係統的,誰知道會不會內亂;如果抗敵成功,臧質又肯定會和我們爭功,所以最好不接納他們。”

眾將所說句句在理,可也自私的讓人咂舌。沈璞對眾將說,“盱眙一定能守住,撤退計劃早就被否定了。索虜凶暴異常,人民不是被屠殺,就是被擄掠成奴隸。臧質率領潰退的兵士,肯定也是恐懼異常。俗話說:同乘一條船,胡人越人也齊心。我們怎麼能為了爭功而不容納臧質呢?”於是大開城門,迎臧質進城。臧質軍兵看到盱眙城防堅固,糧草富足,都山呼萬歲。沈璞和臧質於是同心協力,死守盱眙。

我們現在看沈璞接納臧質,感覺這也就是作為一個人應該做的啊,那些勸說沈璞不接納臧質的軍官都是心胸狹隘的小人。其實史書可能是為了凸顯沈璞的大義,“忽略”了在戰亂年代的一個常識。在前方軍事失利,全線潰敗之時,當時的通訊很不便利,誰知道潰敗到城下的臧質是不是已經投降北魏,那些潰兵是不是由魏軍喬裝改扮而成?眾軍官的擔心其實最主要還是要以守城為重,沈璞把臧質放進城池,其實是要承擔巨大風險的。不管怎樣,在那樣的時刻,沈璞的人性光輝還是在史書上熠熠生輝。

此時在盱眙城頭,一名小校指揮著一隊宋軍士兵還在大戰前忙碌的加固著工事。小校一邊忙碌,一邊嘴上不停,“哎,我說你們都麻利點,沈大人說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張阿牛,李阿貴,你們幾個過來,把這些檑木搬到城上去。”

張阿牛就是那個代替王員外兒子來到盱眙駐防的癩痢頭乞丐。現在的張阿牛可沒有了剛來盱眙時的興奮,愁雲布滿他的麵龐,“哎,大戰就要開始,不知這次還有沒有命回去拿王員外的5兩銀子娶媳婦了。”想到這裏,張阿牛不由緊了緊衣服,埋頭抱了一根檑木,往城上走去,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忙於搶修工事的軍民當中。

盱眙城頭寒風凜冽,天際灰暗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