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到了太後的金殿,莊嚴肅穆的八角殿宇,廊簷之上攥刻飛禽走獸,近二十節的石梯之上,一眾嬤嬤左右排開,陣勢駭人,殿宇下方是一條青石板路,左右兩側是開得正豔的各色花朵,泥土含香。
儀蓮深深吸了口氣,才在李公公的指引下一步一步邁上台階,直到到了金殿正門,紅廊之下的圓柱上,攥刻的龍鳳呈祥的圖樣,栩栩如生,好似隨時都會一飛衝天。
“勞嬤嬤通傳,太傅府庶女上官儀蓮覲見太後。”李公公向一旁的嬤嬤耳語了一句,對方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儀蓮一眼,臉上一閃而過的讚許被儀蓮逮了個正著。
“候著吧。”她隨意的揮了揮手,便轉身入了大殿,將幾人棄在門外。
此時烈陽高照,風雲垂下頭,耀眼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整個人仿佛身處光暈之中,她的眼圈周圍有一層淡淡的暗色。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也不知是等了許久,還是等了一瞬,直到小竹的身體搖搖欲墜之時,那嬤嬤才從裏麵出來,她站在門檻邊,向儀蓮二人招手,“進來吧,太後有請。”
儀蓮暗暗鬆了口氣,方才她還以為對方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不著痕跡的緊了緊小竹的手掌,企圖讓她放鬆些,二人踏著蓮花小步,入了正殿。
用珍珠串成的玉簾被宮婢挑開,入眼便是一座青爐鼎,冒著嫋嫋青煙,前側是左右排開的花梨木椅,各有四張,上首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著一身太後正裝朝服,深紫色的袍子,繡著鳳凰騰飛的圖樣,她側身坐在軟塌之上,肘邊是一方矮幾,手上帶著細長的指套,脖頸間掛著一串上等的玉石項鏈,麵容雖慈祥,卻也高高在上,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矛盾而又和諧的融合在一起。
這便是久居上位的人的氣勢嗎?儀蓮斂了眸子,唯恐自個兒暴露了心思,她可沒有把握能夠在這太後麵前偽裝得完美。
“臣女上官儀蓮拜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儀蓮雙手壓住右腿,老老實實的行了個宮禮,即使是一旁最為挑剔的嬤嬤,也找不到她這禮有半分不妥,傳聞中那名動天下的草包,竟是眼前這個進退有度,端莊大氣的少女?這說出去誰信?
太後慢悠悠的將手裏的紫砂茶盞擱到矮幾上,用錦帕擦了擦嘴角,才笑道:“快起吧。”
儀蓮起身後站在大殿的中央,從四麵八方投遞而來無數的視線,如針般一一紮在她的身上,她不動如山,頭始終半垂著,隻露出半張臉,宮規有一條,麵見聖上、太後或貴妃品級以上的貴人,皆不可直視其容顏,否則施以俱五刑。
太後讚許的點了點頭,對儀蓮的第一印象倒也不錯,“坐吧。”她揮了揮衣袖,示意儀蓮落座。
儀蓮挑了最末首的座位,屁股隻占了一半,雙腿微並,側身而坐,宮婢立即端上茶水糕點,隨後又畢恭畢敬的退到一邊。
“聽說你在邊城流放了一年?”太後連一句客套話也沒說,直接奔入主題,仿佛是想要殺儀蓮一個措手不及。
小竹立在角落,大氣也不敢喘,隻能焦急的盯著儀蓮。
她臉色不變,微垂著頭,“是。”
太後眸子一沉,摩挲著指套又再度問道:“不知你犯了什麼錯,竟能讓太傅狠心至此。”
儀蓮在心頭冷笑一聲,她不信太後會不知道這具身體前身主人所做的斑斑劣跡,心裏雖如此想,但她麵上卻裝得是大大方方,好似旁觀者一般,敘述著曾經那難以啟齒的過往:“回太後,當時儀蓮年幼無知,當街攔下納蘭公子的馬,惹怒了納蘭公子,最後被打得鼻青臉腫,此事惹怒了父親大人,才會被流放到邊城一年。”
不驕不躁,冷靜聰慧,這是太後對儀蓮的評價,她點了點頭,挑眉又問:“哦?不知這一年中,你可悟出了什麼?”
儀蓮很想有骨氣的回答她,她又不是去出家,能悟出什麼東西?但她此時可不想與太後撕破臉,占據了這具身體,自然也就要為她收拾爛攤子,這些話哪怕太後不提,日後總歸是有人要提及的。
儀蓮輕輕吸了口氣,冷靜的答道:“回太後,儀蓮不才,並沒悟出什麼大道理,但這一年的放逐,足夠讓儀蓮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頑劣,不僅丟了父親大人的顏麵,也丟了自己的名聲,更害得許多男兒蒙羞,實乃儀蓮之過,儀蓮不知該如何彌補,但儀蓮可發誓,日後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定洗心革麵,不會再淪為天下人的笑談。”
“好!”太後讚了一聲,素手在胸前拍了幾下掌,再不掩飾對儀蓮的讚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錯事,可能幡然悔悟的又有幾人?你小小年紀便懂得改過,並且正視自己的過錯,確實是讓哀家刮目,不錯不錯。”
儀蓮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她知道這第一關她是過了。
太後這一次也不過是好奇心起,想見見讓她的王兒魂牽夢縈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人,卻不想,一看便得了她的眼緣,有傲骨卻不自負,口齒伶俐卻不嬌縱,進退得尺,這樣的女子配她的王兒絕對是配得上的。